转眼间已近了年关,这年的冬天仿佛格外的冷,未时还没过,天色便早早的暗了下去,凛冽的寒风宛若有了实质,呼啸着朝院中的古树压落而下,咯吱作响间将残败的枯枝卷入乱流,不知将要飘向何处。
暴风雪似是要来了。
沈剑仪正窝在榻上歇着,她腹中孩儿已有八月,如今正是辛苦的时候,身上倦怠不说,前日圣上下旨,斩了刘家上下一十三口,便只在她心中种下不安的种子,日日的闲在榻上养着,她总爱胡思乱想些不相干的事:夫君在边疆过得可好?今年会不会回来?他爱喝的茶,爱吃的菜,总该早早的安排府里备下,哪怕只留一夜除夕也好。安儿想爹爹,她长得又高了些,再有些年便要择门亲事,定要当父亲的拿个主意,腹中的孩儿要出世,总要让他抱抱,起名也要问他......
可若是有天,他回不来了呢?
破土的种子弥散成厚重的霾,日日萦绕在沈剑仪心头,将她的思绪打的破碎。她这些日子只吃不下什么东西,整日厌厌的,胃里泛着恶心,便是睡也只轻皱着眉头,浅浅的睡着,她只盼熟悉的脚步声能吵醒她,回应她的却只有刺骨的寒风与窗棂。
夏安依旧在院子里练着剑,剑求轻灵,她除去了往年穿的裘袄,只让福伯将练功服改的厚了些,身子冷也便不碍事,只有时手腕冻得生疼,几乎就要握不稳剑,她才披上袄,猫到娘的门前歇一会儿。侧耳听不见什么动静,她只想开门瞧瞧,又怕扰了娘的安睡。她瞧得出,娘的心中似是藏了事情,只是想不清缘由,留给她的便只剩了踌躇。
她环膝坐在门前,整个人缩到裘袄里搓手,心思百转千回。倏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回头望去,方珩着了一件银白的大氅,眼中尽是点儿复杂的色彩:“怎么坐在这儿?”
夏安从袄中钻出来,扯着他的衣袖便往外走,及到远些的廊上,她回过头,一双杏眼直逼视着方珩不知所措的脸。
“那日我爹爹送来家书,上面写了些什么?”
方珩低头错开了她的视线,几次张了张嘴:“家国之事,你与我都不明白,你便知道了也无益的。”
“我又要知道那些事情作甚么!”夏安瞪着眼珠子,脸上是副焦急又委屈的表情,她自觉声调高了些,生怕让娘听见了,只换了轻快又固执的嗓儿:“你不肯说便罢,只是娘看了家书,这月余便总是忧心忡忡的,整日吃不下饭。你既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总该帮我想想法子,那也是你师傅。”
方珩并不知晓军情圣谕,他只将自己带入到那封家书当中,想想自己偶尔收到父亲来信,笔墨中的言辞,心思沉湎了一会儿,他缓缓的开口:“你爹爹久在边关,师傅大抵是忧思亲人罢,这事还需你来开解。”
“我来?”
“你若是亲手给师傅做些吃食,我想她定是吃得下的。”
“可......可我怎么会做......”
“挑个简单些的,你去学便是了,做的不好,师傅也会吃。”方珩在心里微微的叹气,这人事儿可真多。
“噢,噢。”夏安一脸懵懂的样儿,伸出巴掌往方珩头上揉了揉,脸上难得绽出一个憨乐的表情:“师弟,你乖。”冷不丁的翻掌变指,一个脑瓜崩儿弹在他头上,只弹得方珩头皮发麻,捂着脑袋“哎呦”的蹲在地上,再抬头看,小妮子已经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她去黏着福伯,叫福伯教他做糖果儿,只说要亲手做给娘吃,福伯只是呵呵的乐,觉着小姐似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