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娘子开始击拂抹茶,动作优雅而从容,沙沙声映衬下,沈格似乎有些激动:“不论如何,司天监不再是闲职,招纳天下所有做学问的人,非是那儒家学问,乃是他们视为细枝末节的杂学!建筑,冶炼,勘探,化物,机械,甚至医学,药学!”
张荣听的目瞪口呆,原来司天监竟是这么个所在!同时心下狐疑,自己是个粗人,又不懂得这些学问,不知道这个沈官人找自己有何用意。
张荣是个直人,有什么便问什么,于是便把心下疑问问了出来。
沈格一拍脑袋,笑道:“今日请张兄弟过来,倒是跟司天监无关,我这破嘴,说开了便没个把门的!余有一好友,名唤辛文郁,辛文郁虽学的是儒学,但与我大是投契。闲暇时常出来饮酒,畅谈天下事,最喜英雄好汉,今日见了好汉,正愿认识一番,并无深意!”
张荣叹道:“自从太宗皇帝修崇文馆,文人便看不起武人,乃至东华门唱名者方为好男儿,武人更为不受待见,至于我等草莽,如果能在文人老爷们眼睛里,官人和那位辛官人这等人物,倒是少见!”
沈格忽的忿怒:“本朝太祖武艺盖世,一条盘龙棍打下四百座军州,难道不是好男儿吗?这才是绝世的好男儿!只有那弑兄的阴诡之辈最是害怕英雄好汉,才以言语抹黑!”
两道拍案声同时响起,几乎同时两道声音响起:“不错!”
沈张两人吃了一惊,一转头,只见戚娘子一改适才的优雅,满脸怒容,袖子已经撸到了手肘处,精细的眉角狠狠翘起:“我大宋所产钱粮远胜古时诸朝,但疆域却远逊,若不是这弑兄之徒带坏了风气,此时该当重振汉唐雄风才是!”
虽则大宋不禁言论,但毕戚娘子毕竟是女性,女性大多喜好脂粉点心,最多私下里讨论一番哪家公子人品文采无双,又如潘安宋玉,却对国家大事并不关心。
戚娘子看起来与普通妇人大不相同,不但所知甚多,更难得有这般见识!
沈格尚未开言,张荣道:“戚娘子虽是女儿身,却也是条好汉子,今日需敬你一杯,却不知戚娘子能吃酒么?”
戚娘子笑道:“如何吃不得!不过我这点了半天的茶且吃一碗!”说罢分了三盏茶,然后取了茶膏开始在茶沫上作画,不多时,三盏茶已经完成。
第一杯推到沈格面前,沈格细看,茶沫细而密,上面用茶膏画有几支劲竹,竹节与竹叶皆清晰可见,叹道:“戚娘子好手艺,香气细密绵长,沫好画的也好,让人不忍入口!”
戚娘子浅浅一笑,又把第二盏茶推到张荣面前,张荣看时,与沈格那盏不同,盏中是一尾鱼,在茶沫中起起伏伏,犹如活了一般。张荣倒吸一口凉气:“戚娘子,这个果真是用来喝的?”
戚娘子不语,张荣探过头来看,这第三盏画有一枝剑兰,数枝叶子如剑般戟指向外,竟隐隐透出一股崛强的意味!
张荣有些愣神,突然想到什么:“戚娘子,你来时我二人说的都是司天监的事,你如何得知在下打渔为生!”
戚娘子笑道:“原来大哥看着粗犷,倒也是个心思细的,只是大哥身上的鱼腥味却是掩盖不住的!”
这声大哥叫的张荣心中暖暖的:“我身上有鱼腥味?我怎的不知?”
沈格接道:“这个便叫做‘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兄台捕鱼久矣,自然就闻不到鱼腥味!”
张荣恍然大悟,憨憨一笑:“两位见笑,吃茶吃茶!”
嘴上说吃茶,手上却不动,看着沈格与戚娘子怎么吃法,自己在梁山泊可没吃过这么精细的茶!
戚娘子心细如发,微微一笑,端起茶盏便一口灌了下去,沈格一怔,暗暗赞了一声,也一口灌了!
张荣是个粗人,却不是个蠢人。见两人的样子,有些感动:“今日能够相识两位,是张荣的福气!”说完也一口灌了,相比沈戚二人,张荣更有一番豪气,把这茶喝得如美酒一般。
三人相视大笑!
戚娘子收起茶具:“我自先收拾停当,再来与两位兄长相见!”说罢自走出阁儿。
沈格一拍脑袋,探出头去:“可有帮闲的么?”
一个身着红衣的汉子迎了上来:“小人在此专候!”
沈格一看有点眼熟,略一思忖:“你不是适才在开封府厮混的么?”
那汉子笑着拱拱手:“小人韩四郎,路过开封府,见有热闹瞧,便瞧了两眼,这不也没耽误了伺候官人么!”
沈格挥挥手给了一串铜钱,约莫有二十文:“你去太学,请辛文郁学士来此,就说沈格相请!”略一沉吟,又摸出两串大钱:“回来时,路过朱宅园子,打两角‘瑶光’来,剩下的便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