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芷兰不在后,她确实没吃过几顿饱饭。
除却重大的年节日以及类似那天谢骅涧回府的特殊日子,她会被允许跟谢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外,其余时间都是厨房做好后单独送到她房里。
一般来说,菜色不会多好,分量也没有多丰盛。
有时表面浮着一层油光,实际扒拉到底都难见荤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起码送来的都不是剩饭馊菜。
约莫下人也觉得给她吃那些太掉价,又或者担心她因此得了什么病死在府里,闹出一室晦气,害得他们受牵连。
乔絮晚想了想,对付卿卿道:“我天生身子弱,吃多了易积食,所以吃饭只吃五分饱就够了。”
说罢,她配上一个腼腆羞涩的笑。
这个笑,既是扮给付卿卿看的,也是给对面正望着她的一干世家子弟看的。
只见裴澈率先眯了眯眼,偏头问谢骅涧:“付小姐邻座那姑娘是谁?”
谢骅涧一抬眸,道:“我表妹。”
“哦……江陵来的那个吧?以前都未看见过。这容貌,啧啧,谅是我看遍京城百花也未见得如此颜色,独一人便成一景,说是神仙妃子也不为过,美哉美矣!”
裴澈赞叹不绝。
谢骅涧靠着椅背,朝他斜去一眼。
接收到这颇带点威胁意味的目光后,裴澈立马赔笑:“别紧张啊谢大指挥,我这人虽说风流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良心的混账,你的妹妹,我绝对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动!”他指天发誓。
谢骅涧倒也没说什么,只悠悠喝了口酒。
一旁的林裳甫看着那与人谈笑的素衣少女,也忍不住好奇道:“谢兄,你家去年那场及笄礼,就是为这位表小姐办的吧?既已及笄,相貌又这般的好,有没有定下亲事?”
男子当众探讨未出阁女子的亲事不大妥当,然他目光闪烁,显然藏了点念头。
“……”
谢骅涧沉默少顷,淡淡道:“有。”
“啊?”身旁几人皆是一愣,随后互相看了看,由林裳甫发问道:“和谁啊?”
近一年从未听说谢家跟谁商量过女眷亲事。
谢骅涧一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半日才道:“不知。幼时在江陵定的亲,我妹妹那阵还不晓事,姨丈也没说过对方是谁。”
一时无人言语。
谢骅涧这位表妹的出身,旁人或许没怎么在意过,但他们这些走得近的人家总归明了几分。
母亲慕芷汀乃两朝元老慕见山的庶女,虽是偏房所生,却也不无疼爱,然她竟像失心疯一般,在大好年华嫁给了一个从江南来的白身富商乔知蕴,和慕家断了关系,没在京城待多久就随对方回了江陵,最后留下一个女儿,早早病逝。
她的死既是因体弱,也与当时丈夫生意没落,无力支撑高昂的药钱不无关联。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乔知蕴甚至没替她守丧,草草办过葬礼后便送走了女儿,出海行商。
要说他还有哪里像个人,那就是没直接将乔絮晚送到根本不可能认她的慕家,而是送到了她母亲的妹妹慕芷兰家里。
慕芷兰为慕家主母嫡出的女儿,性子温婉可人,与慕芷汀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是以对乔絮晚也很是关照。
可惜也殁了。
现在乔絮晚在谢府里不上不下的,亲事还模棱两可,日子怕是不好过……
看着表情各异的友人,裴澈脑袋转了几个弯,笑道:“江陵啊,那可是个好地方,往年上交税赋最多的就是那里,今年又运了不少绫罗丝绸进宫,端得是个富庶之地,妹妹若是能回去成亲,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林裳甫却道:“可她眼下父母都不在身边,江陵也没来个信,对方别是忘了吧?女儿家的年华最是耽误不得,谢兄,你祖母没说什么吗?”
他不死心。
谢骅涧静了静,道:“说了,她说过两年若江陵还没消息,就在京城内为阿……我妹妹寻个夫家。”略微停顿,他直视着众人补充:“而且这个夫家,须得是能许给我妹妹正妻之位的才行。”
“……”
众人脸色微变。
以乔絮晚的来历,根本不可能给世家做正妻。
除非是嫁与极不受宠、只能拿婚事为家族谋利的庶子。
但如果谢家要正妻之位这般态度,又根本不可能将她许给这样的庶子。
诸般眼神在谢骅涧脸上扫过一遍,见他确无玩笑之意,方才暗自想着纳乔絮晚为偏房的一些人也纷纷熄了心思。
可惜了。
本来这样的相貌和出身,是最适合收进屋里当个玩意的。
桌上忽地静默下来,只余吃饭喝酒之声,恰逢此时,上首的席淮游也奉承完谢凌,端着酒杯走回饭桌。
席霖之下意识望过去,却被正巧盯着他的席淮游狠狠剜了一眼。
那一眼好似在说:多大的人了还要你老子我操心!看看你旁边那个,都快能自立门户了!丢人现眼!
“……”
嘴里美食突然味同嚼蜡。
席霖之受不了这个委屈,窝窝囊囊地站起来,对一桌同伴抱拳道:“我吃酒吃多了,有点胸闷,想出去透透风,各位且用着。”
众人理解不理解地皆摆摆手:“去吧去吧,等回来我们继续行酒令!”
席霖之便一派愁云惨淡地走了。
当下宴席进行到一半,天边隐隐约约显出点黄昏,已有些许人告辞离席,或到外头大院里游戏,是以谢骅涧一开始没怎么在意席霖之的离去。
直到他看见乔絮晚也站了起来,走出大门,拐向和席霖之相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