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乔源?他……当真弑亲?”
兄妹二人俱是垂头,羊白浑身沉重道:“兄长还记得他……那孩子从小就不学乖的,拿着根鱼叉到处唬人,爹娘也不管管。所谓相由心生,艮八摊云游来的饼卦师一早便说过,逆眉狼眼,面生酒刺之辈,必非善类!”
“兄长离开后不久,他便弑父杀母,身边多出一只壮如牛马的红毛鬼。”
“兑三摊的良爷去时亲眼见他杀害双亲,豪饮鲜血,剖食五脏。”
“震二摊的刘婆一向早醒,看见他在黎明时走向城外,一路都是血痕。”
“乾四摊的秦二嫂去浣衣时看见河水被染得雾红一片,抬眼一看……竟是他淋着一身血在水中杀鱼剖腹,还捣毁了阻秽禳灾的养神堆。”
“大伙儿都说他被来历不明的红毛鬼操纵了心神,已是具傀儡了。后来……他还……妄图毁坏人头树……”
羊清再难听下去,抬手止住胞妹的话。这里的人还是与他离开时一样,将未明之事归于两面,祝者为神,惧则为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乔源弑亲?
他离开那年,乔源只有六岁,虽说会些拳脚,却也决计伤害不到强悍数倍的大人,琼苏这帮人竟将看作灭门之祸的魁首……
凭空出现的红毛鬼更是诡异,想到此处,羊清便心绪难宁,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不再年轻,竟担心起乔源偷习什么邪功异法。
他略略瞧过胞妹,眼神间隐隐浮现歉疚:“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那孩子可有为难你?”
邻家微弱的烛火透着纸窗照来,羊白不再年轻的脸颊两侧浮起一抹发自真心的微笑:“我如今嫁人了,是原先震廿五摊家的二哥儿。乔家出事后,震道上没人再敢住下去。爹娘去得早,咱家这屋子也是冷清,我便主张将他们爷孙两都接回来住了。夫郎做事勤快,待我也是极好。”
羊白疲倦不堪的眉眼间染上一层喜色,双眼融雪,娇媚可人。
“乔源他……可有为难你?”羊清又问,只将那乔鬼当做威胁,全然不担忧自家妹妹会在那刘二郎身上受委屈。
羊白微愣,很快便如实答他:“兄长担心他呀,他如今昼伏夜出,大伙儿都换上扶风旅商手里购的万年金守院子,可比从前木板和沙泥和的门户牢靠,除非从里头移开,外贼就是带了百八十匹牛来相撞,也决计闯不进来。这夜里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羊清侧目,透过窗子望到那“万年金”,依旧浑身紧绷:“我在外数年,多见金玉铸宝剑,奉神台,此物何等贵重?岂是咱们家卖几头畜生负担得起的,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羊白连忙安抚他:“扶风多金玉,旅商只道此物于他,譬如粗粳于我,不过充饥之食,只因此黄金食之无味,才赠人防身。更何况我沿用至今,从未出现过差池。”
羊清只觉荒唐,愠怒道:“世间竟有以金玉为食者,闻所未闻!琼苏还同从前一般蠢,这种浑话也敢信!”
羊白被说红了脸,着急辩驳道:“他可是当着我的面吞下的万年金,如今缺一块儿的咬痕还用羊粪填着,岂能作假?”
羊清讥道:“果真如此,你怎么不拿羊角撬下那家伙的牙来,我看可比这什么万年金牢靠得多!”
多年不见,却不想为着这点小事儿就吵了起来,还有外客在场,羊白觉得无比难堪,渐渐垂下头去。
青犽并未觉察出兄妹二人的尴尬,始终沉默不语,正从汤里挑出最后一块羊肉,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怒吼破空而来——
“乔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