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蜷缩在沙发里裹着被子的路明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的他比现在的他还要废物，一点用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也保护不了，只能像个尾巴一样跟在那抹白金色身后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说着烂话。他妄想一直把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即使很废物至少能得过且过，就像他遇到她之前。

正如所有类似的故事一样，所期望的总是会被击打得粉碎。做一个行动的矮子去期望什么东西只是在自欺欺人，那恐惧而逃避的一天早晚会到来。

他看着她独自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精锐忍者作战，看着她一次次在刀尖上起舞，看着她一次次擦着死亡而过。可他只能在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像条夹着尾巴的狗，偶尔随着她击倒敌人而翘起一点尾巴；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看着她把痛苦隐藏其下的坚硬的脸。他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做不到。

他还在催眠自己：她这么强大，以一敌十，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吧？等到她凯旋归来之时自己迎上去吹捧一通巾帼不让须眉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愣住了，在他看到那抹色彩朝他一瘸一拐地走来时。他强行站稳早已经发软的腿挪到她的面前，看着她脸上的血痕、平静的眼神、满身的血污、数十道伤口、破烂的衣服……还有已经废掉的一条腿。可她还是和人偶一样面无表情，把他当空气一样自顾自拖着一条腿前行。

他看着她有些滑稽的背影，却一点也不想笑，他只想哭，可是泪腺像是被堵塞了一样。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个木头人，只有大脑还在工作，反复地播放刚刚看到的她血肉模糊的膝盖。

直到她的身影晃了两下慢慢倒下，他才如梦初醒般回到了现实世界，眼泪落下如雨。他哭喊着她的单音节名字，那么简单，又那么奇怪，就像是终点。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倒在地，用手，用脚，用全身还能用的地方蠕动着接近她。

她美丽的眼睛已经合上了，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再微微颤动，樱红色的唇失去了血色，小脸苍白而疲惫，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红。他一遍遍大喊着她的名字，一遍遍大喊着“不要死”，回应他的只有她依旧娇小却越来越冰冷的身体，她真的要被冰封在那冰蓝色眼睛深处的冰山里了。

“不！不！不！”他的身体越来越冷，生的意志逐渐消沉。他挣扎着疾呼，猛然坐起身来。

“原来是梦……”路明非坐在黑暗而微冷的屋子里满头汗水却浑身冰凉，看向自己卧室的方向，深深地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路明非有打开卧室门确认她还在的冲动，又立刻被自己打消了。刚才梦里的一切暂时还很清晰，但是他知道如果再次睡去那么早上起来他就会忘记大半。

路明非不想忘记。他重新躺下裹紧被子，闭上眼睛从头到尾开始回忆。人的大脑就像是地面上的风筝轮，记忆就是天空中的风筝，通过一根透明而纤细的线连接在一起，脆弱易碎。一阵风吹来，风筝就如同流云一般消逝不见，再也找不回来。

通过不断的回忆，这根线会越来越粗壮而坚韧，直到再也不会轻易断开，风筝再也不会轻易飞走。不敢忘却的记忆会珍藏在最重要的位置被一遍遍地翻看，日积月累间再也不可能忘记。

“做噩梦了吗……”路明非的卧室里，睡眠一向很轻的女孩悄悄坐起来，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在黑暗里打转。

轻轻下床穿上毛绒拖鞋，女孩一边听着门外客厅的动静一边慢慢走向薄而没多少隔音效果的门，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透明无形的小精灵出现在空气中，它们遵从主人的意愿狂欢着，一窝蜂似的穿过木门涌向客厅中央，把沙发上男孩的一切声音带回给卧室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