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城堡的军队提供的帮助是出借了一把梯子，之后便躲得远远的。里昂不怪他们，活尸总是伴生瘟疫，令人谈之色变。

竖好了长梯，离顶部仍然差一段距离，还得再伸手去够。里昂当仁不让第一个上，把跃跃欲试的史蒂夫都挤到了后面。

城墙上静悄悄的，从下往上看什么都没有，但里昂快要爬到顶时这边墙垛上的乌鸦都飞走了。他低头对下面的艾琳打手势，精灵会意，从箭筒取出一支箭搭好。

想想十几天前自己还是她的靶子……里昂笑着回过头，满脸的笑容立即凝固。梯子离城头还有一尺多远的距离，他因此免掉了跟一个少掉半边脸的死人面对面的机会。砍烂死人脸的凶器依旧插在脑门，是一把厨房用的菜刀。

不知道这把刀的主人在哪儿，是不是也成了不得安息的僵尸？里昂伸手拔剑。

根本用不着，手都没摸到剑柄，一支箭便掠过他耳边插进了死人完好的那只眼窝。“扑通”，听起来摔得挺重。里昂等到心跳恢复正常，伸手扒住两块墙垛之间低矮的部分，用力把身体往上拉，再抬起一只脚去踩之前看好的一块凸出的墙砖。

就在他脸红脖子粗地使劲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从墙垛旁冒了出来，用全是白浊的眼睛低头看他。“嗖”，里昂只感到头顶刮过了一阵风。额头中箭的小女孩没朝后倒，反而是往前扑压住了里昂的胳膊。

下面又是一片吸气的声音，远处公爵家的士兵也绝对在看，包括那个握他手的骑士。里昂知道他得赶紧爬上去，否则将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笑话。

他强忍着恶心从死掉不知多久的小女孩身下抽出手，扒住墙垛内侧，脚奋力一蹬大半个身体总算拱进去了。城墙过道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死人，等里昂翻进来后全都又“活”了。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里昂拔出剑，心里带着点迫不及待。死人表现得更加激动，第一个爬起来的死人不是用走的，而是跳向他，起跳的高度能逼得里昂仰起脸。死人敏捷的动作大大出乎意料，里昂呆了一下。

一根从下方飞来的箭贯穿了跳高冠军的脑袋，张牙舞爪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里昂赶紧跳开躲避下坠的尸体，精灵艾琳再次大发神威，城墙外面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远在拒马那边的士兵也狂吹口哨，而这些统统不是给他的。

活了这么多年，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里昂惊觉自己竟是个连女人都会妒忌的小肚鸡肠。

然而神箭手对看不见的目标也无能为力，死人似乎只会凭本能攻击离得最近的活人。里昂双手把剑举高，对一颗靠得太近的脑袋狠狠劈下去，势大力沉的斩击把死人戴的头盔砸变了形，震得里昂虎口发麻。这一击足以让活人当场倒下，死人也不例外。

里昂迈步向前，要为后面爬上来的人打出活动空间，他的右脚刚刚抬起，左腿突然被从后抱住，平衡在一瞬间便失去了。

战斗中一旦有一方倒下，就很难再有机会起来。里昂不仅知道，还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在即将用脸着地的那一刻，他丢下剑换取双手的自由，并在触地后迅速撑起了身体。

至少两个死人先后扑倒在他刚起来的位置，里昂抽回了被拽住的腿，一脚踩烂了那家伙的脸。即使脸被踩成这样，死人依旧张牙舞爪。他的剑滑到了十几步之外，中间隔着五个正伸长手朝他狂奔的死人。

里昂挥拳打中了第一个的鼻子，把这厮的鹰钩鼻打塌了，但根本不够，死人又不怕疼。鼻子骨折的家伙继续往他身上扑，被里昂抬脚踹倒。

还有四个，他再次感谢了库西爵士的贫穷，没能把城墙修得又高又厚。死人空有数量优势，却只能每次上前一个……

……是吗？

掉下去摔成残疾是活人才会考虑的问题，死都死了的人只会不管不顾。

前面三个死人挤作一团向他冲来，落在后面那个冲刺起跳，竟然跃过了前面的头顶，两脚在空中乱蹬着朝里昂扑来。精灵百发百中，一箭射进了死人的太阳穴，但并未打断即将完成的跳跃轨迹。正面的攻势弄得里昂严重分心，没顾得上头顶，被砸了个正着。

从过道上冲来的死人一拥而上，把里昂扑倒在地乱抓乱咬。牙齿和手指不可能隔着铁甲对肉体造成伤害，但里昂总有露在外面的部位，像是没戴头盔的脑袋。不知为什么死人手劲特别大，才上手就把他头发扯下一撮。还有一只来历不明的脏手抠进了他嘴里，使劲往下拽，疼得里昂以为下巴脱臼了。

史蒂夫和艾琳先后踩着梯子爬上来，连砸带砍了好几颗脑袋才救下里昂。

剩下的人包括海伦娜和莱恩修士都在下面等，等铁栅栏升上去从正门进。

里昂趴在墙垛边脸朝下对着庭院干呕，想吐又吐不出来。院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几匹被啃得白骨外露的马和到处飞的苍蝇，全然不见了那天晚上围追堵截他们几个的热闹。

死人都去哪儿了？

艾琳拍拍他的肩膀，指着正下方。

原来死人全都挤在了门洞里，一个紧挨着一个，后面的恨不得把脑袋伸到前面的肩膀上，接踵并肩如同连体怪胎。后来的挤不进去了，就从下面钻，实在不行就踩着脑袋往前爬。最多能过一辆普通马车的门洞里硬塞进了几十个死人，结果便是全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可是动不了，并不代表一点都不能动。死人或是扭动四肢，或是来回甩头，就像一堆纠缠在一块儿的蛇。

受不了的不只有里昂，史蒂夫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好几次，像是要吐了。

等他看得差不多了，艾琳又要里昂去看马圈和塔楼，以及任何他原本没注意到的地方。马圈里面有动静，可是马早死光了。塔楼的每个窗台后面都有晃动的影子，而躺在庭院角落的尸体看起来也不像是真死了。

这些死人都在等着城门大开的那一刻，好冲出去饱餐活人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