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低沉婉转的嗓音,从男人凉薄的唇齿间逸出,似初冬的第一场雪落,清冷而缠绵:
“西秦国的习俗是新嫁娘的盖头,必须由夫君亲手揭下,这样才算圆满”
他灼烫的呼吸,似有若无的拂过她的面颊,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丝丝缠绕在夏侯缪萦的鼻端,连混乱的心跳之声,都仿佛一块儿锁了住:
“现在,就由本王先帮你盖上稍后,洞房花烛,本王会为你亲手揭开公主,你说可好?”
那轻巧的近乎呢喃的“可好”两个字,一笔一画拆开,似千万只小虫子一样爬过夏侯缪萦的心,明明是炎炎仲夏,她的整副身子,却仿佛刹那间长满了细微的颤栗,一寸一寸的在肌肤上铺叠开来,叫人说不清道不明,没来由的恐惧。
面前男子,目光定定的凝在她身上,那样专注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幅画,夏侯缪萦可以清晰的从他漆幽的眼底,望到自己倒映在其中的影子,如浮在虚幻里的一缕轻烟薄雾,飘飘渺渺,看似萦绕与纠缠,却永远也落不到实处,充满了不真之感,晦暗莫测。
手上覆着的大掌,似不经意的重了几分力道,不痛,却足以令人游离的神思,渐渐归位迎向男子睨过来的眸色,夏侯缪萦不知为何,点了点头。
男人没再说什么,修长指尖,擒着大红喜帕的一角,轻轻落在了夏侯缪萦的头上眼前重又恢复成一团影影绰绰的暗光,将周遭的所有人与事,喧哗与静谧,仿佛都一并挡在了盖头外,如同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王爷,新娘子该入洞房了。”
喜婆恭谨的提醒着,尖细嗓音中漫出职业化的洋洋喜气。
顿在大红盖头一角的手势,状若不经意的滑下,夏侯缪萦眼见着那修长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裸着的脖颈,跳跃的心,瞬时绷紧,连呼吸都是随之一窒,忘了动作,但男人半曲的指节,却只贴着她颈部的弧度拂过,并没有丝毫肌肤的沾染,已然落幕。
“公主,等着本王”
陡然响起的柔润低转嗓音,缓缓绕在耳边,轻浅仿若爱侣间不为人知的窃窃私语,只得两人的听闻。
夏侯缪萦觉出一颗心,漏跳了半拍,下意识的抬眸,隔着厚实的大红盖头,望向近在咫尺的男子想来说这话的他,定是薄唇轻勾,漾出一点点清冽笑意的吧?
这样好看的一个男子是她拜了堂、成了亲的夫君赫连煊
含着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绕了绕,夏侯缪萦只觉心底淌过一缕奇异的温度,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搅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早有喜婆过来将她搀住,一步一步向着那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而去。
偌大的喜堂,惟有不知名的喜乐,不知疲倦的吹奏着,所过之处,偶闻几声压低的议论,不甚分明的闯入耳朵,因听不清,也就不在意。不知走了几步,却突然另有一道男声,在一片嘈杂中,乍然响彻,说的是:
“本王早就听闻吕梁国十三公主乃是放眼整个大离王朝,都不可多得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轻佻而慵懒的嗓音,除了那六王爷赫连烁,再无他人。因他又是刻意将话声压低,这一番言辞,听来倒颇有几分暧昧。爱奇i7x!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夏侯缪萦脚下顿了顿。
“多谢六王爷谬赞”
“本宫既与煊王爷成了亲,拜了堂六王爷理应唤我一声三王嫂才是”
淡漠而疏离的嗓音,从夏侯缪萦不动声色的语气中流露而出,既状若无意的表明了身份,又毫不疑问的与之划清了界限纵然这六王爷脸皮厚过铜墙铁壁,如此一来,必也不敢当着众目睽睽,再“调戏”于她了吧?
果然,那赫连烁噎了噎,一时之间,没有寻到接口的话茬。
夏侯缪萦却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即便隔着厚实的大红喜帕,她依然能够感觉到满堂宾客,落在她身上的各色眼光探究的,玩味的,复杂的不知这一道道灼然视线里,可有她的夫君赫连煊?
心口不自觉的碾过他的名字,有异样的感觉渐次升腾起来,像小猫的肉爪子,轻轻的挠着夏侯缪萦不敢再想,现下只希望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脑子里这样打算着的时候,双腿却已先一步行动起来,自顾自的就向前走去,只是抬起的脚步,尚未落下,便听得身后喜娘压低的尖叫声:
“公主”
夏侯缪萦下意识的想要扭回脸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脚下却突觉一绊,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电光火石间,她陡然明白,适才那喜娘为何会有惊惶的一声喊原是要提醒她小心门槛的
重心直直往地面坠去的一刹那,夏侯缪萦自行脑补了一下这下只怕更热闹了,如无意外,看来明日整个西秦国八卦的头版头条,都会写上同一个标题:吕梁国十三公主婚前疑失贞,喜堂之上摔个嘴啃泥
罢了,反正之前丢人已经丢大发了,也不在乎多这小小的一跤,咬牙闭上眼,夏侯缪萦等待着即将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疼痛之感
肘弯上却突然传来轻轻的一托,一股温厚的力量,似半空中撑开的保护伞,将她亟待跌倒的姿势
,牢牢固住,如虚浮的脚步,终于踏上实地,安全而稳定,不惧风雨飘摇夏侯缪萦听到耳边有柔润嗓音,浅语徘徊:
“小心”
这温柔话声,像暖玉熨帖过心房,抚慰了所有的惊魂未定,眼前喜帕卸下蒙昧光影,将说话的男子,挡在帘外,惟有淡淡的杜衡之香萦绕鼻端,轻悠婉转,沁人心肺那是不同于赫连煊身上龙涎香的幽冽气息
“谢天谢地,公主你没事否则老奴罪过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