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东门出了燕山府,往东北方斜斜而去,他们看到了宽阔的河,后面是越来越高的山,山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陡峭,路越走越窄,最后豁然开朗,天地从压抑逼仄的狭窄,变得无比的通透辽阔。
铁门关(古北口)已在他们身后。
鞭子响起,马蹄踏出尘土之烟,他们化身为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逐马疾行。
四月三十日,他们来到来州海云寺,趁着马匹歇脚的机会,疲倦的女眷跟金人央求,想进庙里参拜。
金人同意了。
女眷们鱼贯而入,一一焚香,虔诚摩拜,在烟雾绕绕中,绕脸而下的泪水无声倾诉着她们深埋内心无法自去的悲楚。
大宋自真宗开始尊崇道教,到了道君,更是做出贬佛灭佛之事,靖康之耻,除了人祸,有没有佛怒的缘由?
离开海云寺,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叫粱鱼涡的地方,此处低洼,沼泽暗布,水面之上,常有漆黑一团的东西,那就是蚊虻,他们会不分昼夜地叮咬所有过河的人畜。“要过此处,一定要用分给你们的衣裳从头到脖子包起来,无论多么不舒服,都不能解开,途中也不能停下来,否则,就永远留在这里了。”金人提醒他们。
马鞭响起,马儿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沮洳之地涉水而行。水下到处是植物腐烂而形成的烂泥,马儿一脚踏进去,嘶叫好一阵,才拔出来。水深处,马匹带着他们漂浮而过,头上黑压压的蚊虻紧盯着他们,一有裸露,就铺天盖地的打砸过来,饶是皮糙肉厚的马儿也被密密麻麻的拥挤了一头,白马成了黑马。
整整两天,他们才走出,一点数,少了八个,他们继续赶路……
又几日,他们来到了一片起伏的山丘下,金人特使忽然打手势,让所有人停下来,他一指山丘,“有人!”
众人就看见山丘上出现了一只穿着怪异的队伍,那帮人见了他们,狼嚎着,打马冲下来。
“迎敌!”特使抽出马刀,“冲!”特使一声令下,金军也嗷嗷叫着迎了上去。
弩箭嗖嗖射来,赵楷将女眷们一一扶下马,躲到马后。
格朗郎的兵器碰撞声,战马沉闷的嘶叫声,人嘴里发出的野兽声,交相而来,就在赵楷四处张望时,一匹战马出现在他旁边,女人尖叫声中,赵楷被当头一棒砸晕过去。
等到赵楷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围着女眷,原来是她们晃醒了自己。
赵楷踉跄地站起来,他双腿有力,身子骨应该没大碍,他抬头看看周围,忽然想起来什么,他瞪大眼睛又看了一圈四周,有风吹起他鬓角之发,他打了个寒颤,他记得之前这里有血腥的厮杀的,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赵楷惊诧地问。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刚才吓得眼睛都不敢睁,直到四周安静了,我们才敢睁眼,就看见王爷您躺在地上。”
“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骑上马,往山丘上奔去,到山丘之上,他就明白了,他沿着山丘背面策马而下。
那里金人和劫匪混乱着躺了一地,兵器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血迹。
在一群躺尸中间,赵楷看见了年轻的金人特使,他头枕着一具尸体,满脸血污,袍子都破了。
特使看见赵楷,笑了笑,伸出一只手。
焦急等待的女眷们看见了奇怪的一幕,赵楷和金人特使两个人,骑马从山丘上并排而下。
“是辽国余孽,都杀光了,继续赶路。”
队伍再启程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金人特使受了内伤,经常咳嗽,吐的口水里都有血丝,在马背上他几次摇摇欲坠,很是虚弱。休息喝水吃饭的时候,女眷中有人不断用眼神暗示赵楷,那意思,何不趁机杀了此人,大家一起逃走?
赵楷视而不见。
五月二十三日,他们到达金国都城会宁府。
特使将他们安置好后,先独自去见了皇帝,说路途辛苦,宋俘大多患病,请求暂缓十日召见。十日后,还是不行,又拖了四日,六月七日,一行人除赵楷外,都被带去了金国皇宫干元殿,那所谓的皇宫只不过是几座简陋不像样子的房子,周围也没有宫墙,只在四面栽了几行柳树,就算是禁围了。
特使出来后对等在外面的赵楷说,“那些女人会被送去浣衣院,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赵楷叉开话题,对陪着他的特使说,“相信吗?用不了几年,这里就会成为全天下最繁华最高贵最吸引人的地方,那时,黄金铺地,万国来朝,巍峨的宫殿,最美的女人,最烈的酒,最开心的男人,我要是能留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切就好了,毕竟,新生的帝国需要一流的鼓吹手。”
他说的很投入,满眼的激情,似乎这就是他的国,他的城。
“不行。”特使摇摇头,笑着说。
“为什么?”
“你会有更好的去处。”特使神色诡异地说。
“是吗,我还有这等福气!”他口气夸张而做作。
“走,去我家里,我请你喝酒。”
特使的宅子也很简单,一排木头屋子,富贵的是服侍的女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