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植道:“粟特商说,近日征战,吐蕃人已经强行赊账采购了大批的军械粮秣,疏勒、于阗等地粟特商馆的账目都周转不过来,咱们如果再赊,这是最大的让步,还是看在人情的份上的......还说此去于阗,沿途多有草原牧场,让咱们的马多吃点野草,没必要加米加豆的好生伺候。”
人马缺乏钱粮,这是张朔一早就料到的局面。他的打算,是借由安拂耽延的能量,向粟特商馆求助。
双渠是疏勒和于阗之间的重要商路中转站,有粟特商馆而且规模颇大。从吕植的话可以知道,双渠的粟特商馆确实提前收到了安拂耽延打的招呼,但是现实状况估计和莫尔寺一样,计划赶不上变化,疏勒突然爆发战事,打乱了一切。
吕植道:“主公,小可嘴皮子都磨破了,那些个胡人态度强硬得很,半点都不肯退让。商人重利轻义,可恨!可恨!”
张朔点头道:“这些胡人在西域经营多年,必有自己的原则,不是轻易能说服的,咱们只靠安拂耽延的脸面,能拿到支持已经很不错了。”又道,“这一批粮秣,够咱们五十来人消耗十日,咬咬牙坚持十一二日也不是不可能,而从双渠到神山堡,路程大概在八日,换言之,咱们这次行动,时间紧张,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话未说完,解把花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连声呼唤:“长生!长生!”他腿上虽是一瘸一拐,行动倒还利落。
与吕植去粟特商馆寻求支援不同,张朔交给解把花的任务是打探双渠守军的部署,以免明日出发走错路,惊动对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解七,双渠的守军有异动?”张朔敏锐觉察到解把花的神情不对。
“双渠守军?算个屁。”解把花大摇其头,“我早就打探清楚了,全部的人马加在一起,不过数十人。嘿,你们敢信吗,偌大一个双渠,竟然只有数十人驻守,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咱们压根不用担心。”
“那么......”
张朔和吕植对视一眼。
解把花道:“出了点小乱子。”咽了两口唾沫,“老鲍手下有个小崽子偷偷溜出了院子,拿着不知哪里搞来的银镯子去敲西边一个寡妇家的门,要以银镯子为好处,换寡妇陪他睡一晚上,那寡妇不从,他就强要。”边说边摇头,“岂料寡妇的姘头就在屋里睡觉,醒过来就要与那小崽子拼命。我恰好经过,好话说尽,安抚了那寡妇和她姘头,把这事压了下去。否则事情闹大,就不好收场了。”
张朔闻言,当即脸色一沉,道:“那小崽子人在哪里?”
“让跪在院子里,老鲍应当来领人了。”
“好。”
张朔并不多说,转身就走。
“长生!”
“主公!”
解把花和吕植急急忙忙追赶。可他俩一个瘸子,一个书生,如何走得过大步流星的张朔。等到了院子才发现,不止鲍小禾,几乎所有的马贼们都冒头出来观望,毕竟这是漫漫长夜唯一可以解乏的热闹了。
孙豹一脸坏笑,道:“老鲍,你的人咋这么懂礼数呢?早早就拜年啦。”
鲍小禾对他的嘲讽满不在乎,左右张望,发现张朔的身影,立刻气势汹汹走到近前,质问道:“长生,这是怎么回事?”
张朔一脸冷峻,道:“此人趁夜外出,意欲侮辱妇人,若非解七及时赶到,必将酿成大祸!不杀他,不足以服众。”低头扫了一眼,跪着的人面熟,是马贼老弟兄中最小的一位,今年不过十六,自己还曾和他说笑过几次。
“我没侮辱她!我给她钱了!”少年马贼兀自不服,大声叫嚷。
张朔厉声喝道:“她没同意,你要强上,是也不是?”
“可......可我最后也没侮辱她啊!”少年马贼目中带泪。
鲍小禾将手搭在张朔的肩上,缓言道:“长生,你也是老弟兄,这种事司空见惯,往日杨老大都不会说什么。这小兄弟还算守规矩,怕闹出事,主动给了封口钱,是那寡妇和她的姘头不懂事。自家兄弟,不要较真。”
未曾想,张朔肩膀一抖,毫不留情将他的手抖落,盯着他双眼说道:“老鲍,这是两码事,白日咱们就站在这个地方,约定了什么来着?”
鲍小禾嘴唇动了动,叹了一口气。
张朔道:“咱们口口声声,说要小心行事,可是约束不严,却出了这档子腌臜事,我且问你,神山堡之行,你有几成把握?”
鲍小禾咳嗽两声,道:“咱们不是估计过了......”
张朔摇头道:“你我心里都清楚,神山堡之行,是咱们翻身唯一的机会,千重万重,不如周密谨慎来得重要,容不得半分疏忽大意。如若今晚之事重演,咱们此行必死无疑。你会将所有兄弟的前途和性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吗?”
“说得好!”尉迟玄不知何时出现,拍起了手,神情激动,“侮辱我于阗女子的畜生,活该受死!这样的人,绝对无法成为我于阗王族的朋友!”
鲍小禾想了一会儿,道:“长生,不如这样,我当着你们的面,抽他一顿鞭子,不见血不停,你看如何?他是我们的老弟兄,这样做,教训给了,也能留着他的性命将功折罪。”
灼灼众目之下,张朔缓缓摇头,道:“不行,今日他必须以死谢罪。”
鲍小禾逼近一步,道:“长生,我给你面子,可你也别逼我太紧。”
张朔面不改色,道:“我没逼你。你今日可以放过他,但是于阗,你和你的兄弟是去不了的。”随即抵进一步,面沉如水,“你如果永远把自己当马贼,就一辈子只能是马贼。”
鲍小禾听罢,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
张朔“刷啦”一下将佩刀拔出,举到半空中。
鲍小禾低声道:“这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张朔不回答,紧接着寒光一闪,原本大哭着的少年马贼瞬间溘然无声。
吕植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跑到张朔身边,扯着破锣嗓子朝众人高呼:“即日起,不受约束者斩之,有令不行者斩之,明知故犯者斩之,法不容情,绝无余地。从此,军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