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近毡帐中的吐蕃军士们似乎发现了不对劲,诵祷之声戛然而止。张朔浑不在意,双脚轻磕马腹。
霎时间,桃花石得到指令,浑身的野性仿佛在这一刻迸发也似,彻底撒开四蹄,如离弦箭般,义无反顾朝着吐蕃甲士们的背影冲了过去!
吐蕃甲士们听到响动,纷纷转身,只是桃花石来得太快,动如赤电,一眨眼突进队列,当场撞翻两人。
眼见如此场面,张朔都不禁心惊肉跳:“一般骑马冲锋,未经长期训练的战马决计无法做到正面冲向障碍,这匹马年纪尚小,战阵经验并不丰富,竟然如此烈性,根本无所畏惧,实在是天生的良驹!”
几名吐蕃甲士回过神,哇哇大叫着齐上包围。不想桃花石仰天长嘶,在耀目的阳光下奋鬃立踭,气势之强,逼得吐蕃甲士们不得不下意识地后退躲避。
“城里的叛贼出来了,快、快抓住他!”
琼隆囊嘎身体胖大,在慌乱中滚倒,手脚并用爬行。双眼不住地往四周瞟,生怕还有其他敌人。
张朔觑得空隙,甩动套索高高抛出。他本想套住琼隆囊嘎的粗脖子,直接拖行勒死,不料琼隆囊嘎趴在地上,套了空,却阴差阳错套上了他的脚。
“桃花石,走!”
张朔无暇顾及太多,转马就跑。
这时候,远近毡帐内的吐蕃军士鱼贯而出,密密麻麻犹若云霞。
重甲的吐蕃军士们挥舞着兵刃高声大呼,虔诚的诵祷之声登时变成了凶暴的战吼,寂静的吐蕃军营地沸反盈天。
“快走!快走!”
张朔死死抓着绳索不放,即便虎口在二百余斤重量的摩擦和挤压下鲜血直流,他犹不撒手,反而力气倍增。
“呃啊——”
琼隆囊嘎四仰八叉,惨叫连连,本就不太合身的盔甲在拖行中松散开来,头盔掉落,他的长发在灰尘中像帚尾般晃动,原本鲜明艳丽的红绸甲袍也碎裂成了破布。
周围的吐蕃军士越来越多,涌动如潮。由于八关斋戒,他们大多没有披坚执锐,甚至连战马都放养在河边吃草。而且大多害怕误伤到琼隆囊嘎,并不敢射箭或者投掷利器。张朔和桃花石所到之处,人仰帐掀。
张朔心想:“琼隆囊嘎身上盔甲太厚,就这样拖是拖不死他的。得找个人少的地方下来,用匕首刺穿他的脖子......”
当是时,眼前红影一闪,一名吐蕃骑士拦在道路前方。
这骑士是吐蕃人的重骑兵,全身披着锁子甲,战马同样具装锁子甲,手持一根绑着三角红旗的超长骑枪。他把骑枪夹在腋下,用手辅以平端,胳膊和身体很快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而后催着马,“得哒儿得哒儿”,慢慢悠悠地迎着张朔小跑过来。
张朔知道,那吐蕃骑士看上去跑得慢,但整体重量极大,冲击力极强,手中骑枪仿造的是突厥人的制式,木杆空心,脆而易折,能将最大伤害给予对手的同时减轻反震的影响。他不敢掉以轻心,却并不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
那吐蕃骑士显然没料到张朔无动于衷,先是一愣,旋即以为张朔没有作战经验,更添信心,加快催促战马。
“桃花石!”
等到双方即将撞上,张朔大喝一声,猛地一拎辔头,桃花石心有感应,在飞速奔驰的过程中稍稍偏向,和对面的战马交错。
吐蕃骑士技法娴熟,将骑枪向外荡,枪头擦向张朔。
张朔心念电转,借着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使了一招“蹬里藏身”,即只留一脚踩镫,整个人快速躲到马背另一侧的动作。这是突厥、回鹘等草原骑射手从小练习必须掌握的招数,用来躲避骑枪效果极好,而且后接动作必然是回头劲射一箭,用以惩罚将后背暴露给自己的对手,只是张朔当下没有弓箭,无法做到而已。
吐蕃骑士来不及调整方向,只能大骂着放任张朔擦肩而过。
张朔松了口气,正重新翻身上马,没想到琼隆囊嘎抓住这个机会,抱住了那吐蕃骑士的马腿。
张朔本来就在做动作,手上无法用尽全力,这一下,巨大的拉扯力致使他没能继续握紧绳索,绳索“刷”地在他的手上留下一道血痕,消失不见。
琼隆囊嘎紧抱战马,吐蕃骑士猝不及防,连人带马失去平衡横飞出去,和琼隆囊嘎摔作一团,尘土飞扬间,张朔难以确认琼隆囊嘎的死活,但是很快听到身后琼隆囊嘎声嘶力竭的吼叫:“杀了他!杀了他!”
追赶着的吐蕃军士们再无顾忌,开始攻击张朔。一时间,飞石如蝗,漫天覆地,从张朔耳边“嗖嗖嗖嗖”不断飞过。
吐蕃人不擅长使用弓箭,却擅长使用一种名叫“乌朵”的投石索。
乌朵本是吐蕃牧民为了驱赶离群的牲畜所制,主体为一条数尺长的绳索,由牛羊毛线拧成,松软坚韧,绳正中缝着一块毡皮,一端缝着铁环。使用的时候在毡皮上放石头,然后手指扣进铁环,再握紧另一端,之后用力甩转,等到蓄力足够,对准目标撒放握紧的一端,石子就会激射出去,有效瞄准距离可达五六十步,被击中的目标轻则头破血流,重则遭受钝击当场死亡。
不但吐蕃步兵标配乌朵,连吐蕃骑兵也喜用乌朵,马上抛石是吐蕃轻骑兵最显著的特点。
乌朵的精度比不上角弓,因此大多数时候以数量扩大打击覆盖面,弥补短板。好在眼下的吐蕃军士们杂乱无序,各自为战,飞石虽多,却是零零散散,始终没能集中,所以哪怕张朔和桃花石都被擦中、砸中了好几下,倒也不算大碍。
张朔拉紧辔头,紧紧帖牢马儿,人马如龙,浑然一体,仿佛腾云驾雾,很快将大部分吐蕃军士甩在身后。
目光到处,不知不觉间,几座望楼之下,竟然正是谷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