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正午,日上三竿,张朔才缓缓转醒。
今日天光正好,阙律啜本来邀请众人去热海以西的树林打猎放松,安拂耽延、哥舒兄妹等都跟着去了,但张朔以临行前需要休整为由婉拒,准备好好谋划一日行程,次日便动身前往于阗。
安拂耽延离开前给了张朔一幅画在牛皮上的商贾行道图,上面详细描绘了西域大部分地区的山川地貌以及交通要津,连各种关卡、烽堠、聚落等也无论巨细全都点明了出来,与其说是商人用的行道图,倒不如说更像是标准的军事舆图。
于阗之行,隐秘为主,因此成员只有张朔、鲍小禾和吕植。三人在毡帐外找了一片干净的草甸子坐下,摊开舆图研究。
鲍小禾看了两眼,只觉眼冒金星,一脸茫然,于是也懒得掺和,索性叼着一根草,跑到远远的热海边的鹅卵石堆上,半躺在那里吹风。
张朔和吕植本来就嫌他碍事,倒也乐见他离得越远越好。
“啧啧,粟特商人的舆图,当真精细。”张朔忍不住夸赞,指着其中标示的一处烽堠,“连近年是否荒废,平日里大致有多少兵力驻守都批注得明明白白。”
吕植幽幽说道:“粟特人的老本行,自然完备。”
粟特人以行商为主,但是真正让他们在西域乃至周边各国辗转腾挪的资本,其实是立足于商贸的情报传递能力。
早在唐朝立国之初,唐军就依靠西域粟特商人提供的情报,数次击败西突厥、突骑施等对手,后来又通过西域粟特商人得知了大食国东扩的消息,并以粟特商人为中间人,联络大食国,对付突厥和吐蕃。
突厥、吐蕃、大食等国后来逐渐发现了粟特商人在政治军事行动中的巨大作用,极尽拉拢。因此粟特人虽然没有建立统一的大国,但在西域的影响力一点也不低,各国军、政、商三界,粟特人活跃的现象都屡见不鲜。
张朔听到吕植的言语,稍加思索,豁然笑道:“军师,我知道你为何受制于杨胡蝶那大老粗了,是不是和粟特人有关?”
吕植无奈道:“不错,杨胡蝶肚子没一点墨水,却有一肚子坏水。他为了防止我跑路,逼我写了十余封落草为寇的自陈信,又贿赂了许多去往中原的粟特商人,让他们带着我的信,将我落草为寇的消息传到中原去。唉,我即便能回去,也身败名裂,再无立锥之地了。”
“杨老大好狠,粟特商人在各国的大小城镇都依托商馆作为情报的中转站,一传十、十传百实在正常不过。只怕你的家乡,已经收到了你落草的消息。”张朔不住摇头,“你既然断无再回中原的可能,又为何要助我光复唐土?”
人有七情六欲,为了一个远大的理想就能为之舍生忘死的人有,但极少,吕植显然不是那样大公无私的人。
他将希望寄托在张朔身上,自是开诚布公、不再隐瞒,当下回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说小可将身心全都奉献给西域唐人,那也是假的。”
“哦,所以你想在西域为自己谋取荣华富贵?”
“非也。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小可在家乡还有老母妻女以及祖宗牌位,就算在西域得了荣华富贵,到底还是要落叶归根。”吕植边叹边道,“为今之计,唯有建立不世之功,方有望洗刷污名,拨云见日。”
“不世之功,军师指的是拿下于阗的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