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的酒器叫做大罗便,形似牛角,但更加粗短。张朔将淡黄绿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只觉入口酸辣,回味却甘醇带着奶味,口齿留香。
喝了几轮酒,谋落部的仆从又陆续献上酪肉果点。接着,几名宽袖上衣、轻纱长裙的舞女翩跹来到中央,和着粟特乐师的琵琶、箜篌之音跳起了胡旋舞,宴席这才算正式开始。
阙律啜手持大罗便,对着安拂耽延致意,道:“安拂耽延,我的朋友,我要与你对饮。你是我的耳目,没有你,我就会失明聋哑。”
安拂耽延爽快地喝了酒,阙律啜转向哥舒真金和哥舒丹珠道:“处半俟斤部,老哥舒的孩子,我的朋友与亲人,我要与你们对饮。你们是我最锋利的弓箭,助我消灭最顽固的敌人。”
哥舒真金严肃道:“处半俟斤部精锐此次尽数到来,专供大人驱驰。”
阙律啜叹道:“老哥舒是我最好的安达,每次我有呼唤,都全力支持我。今夜我阙律啜对着帐外的圣火发誓,只要这次击败踏实力部,俱兰城以西的所有草场,全都归处半俟斤部所有。”说到这里,再伸出五根手指,“另分踏实力部五百帐,送给处半俟斤部为奴。”
哥舒真金和哥舒丹珠对视一眼,喜道:“多谢大人。”
“这阙律啜喜怒难测,翻脸比翻书还快,然而说起话来不管有没有着落,倒都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确是枭雄本色。”张朔看着对面推杯换盏,暗自思忖,“谋落部要和踏实力部开战,安拂耽延和哥舒兄妹看起来都对他很有帮助,如今我也位列席上,不知道阙律啜要我怎样?莫非真看上了我唐人使者的身份?”
“哦,处月部的夫人,你好。”阙律啜看着余勒都思,露出笑容,“余勒都思,是星星的意思。你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丽。”
余勒都思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身前的酒水食物,也碰都没碰,这时候不得已回道:“谢谢大人款待。”脸上却不见丝毫喜悦。
“处月部......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号了。”阙律啜继续说道,“草原上分分合合,当年的处月部,现在成了炽俟部、沙陀部......”
余勒都思忽然打断他的话,道:“就算炽俟部、沙陀部如日中天,处月部的名号,也永远不会消亡。”语气格外坚定。
张朔心想:“她一向沉稳,怎么这会儿有点沉不住气了?”
“哈哈哈哈。”阙律啜显得有些意外,左顾右盼自己笑了起来,“来,夫人,让我们饮酒,祝福处月部。”
“大人,抱歉,我不能饮酒。”余勒都思摇头道,“大食法教义。”
阙律啜脸一沉,好生不悦,安拂耽延察言观色,及时岔开话题,道:“大人,别怠慢了猛哥兄弟。他这次不辞辛劳特意赶来,可要大展身手呢。”
张朔闻言,主动起身道:“大人盛情,我心感激。”先将自己大罗便中的残酒饮毕,接着满上相敬,“来,大人,我敬你。”
岂料阙律啜不但不接,反而放下了大罗便,板起脸来。
“不好,难道是我不懂谋落部礼节,触了霉头?”张朔心里奇怪,目视安拂耽延,但见他仍然面带微笑。
“唐人,你看到了,我阙律啜的宴席,只为亲友准备。我把你当作贵客,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作朋友。”阙律啜声如洪钟,“现在我问一个问题。答好了,你就是我的朋友,我饮酒。答不好,俱兰城外失去的面子,我要在今夜找回来。”
“好一个下马威。”
阴晴不定是强权者驭下的手段之一,张朔早猜到以阙律啜的性格,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放下往日龃龉,他也早就猜到,今夜宴无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