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西域,各族势力犬牙交错,数百年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到头来,每个部族都背负着家仇国恨,冤冤相报,无穷无尽。”
张朔心有所感,同时想到自己立下的志向,暗暗振奋,突然觉得本来漫无目的的生命似乎充满了希望和意义。
“这黑雉驿失修已久,几十年罕有人至,好在我提早在这里备了马匹、干粮和部分钱财,平日着人打理,以备不时之需。这下就用上了。”安拂耽延手抚长须,流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哥舒真金点头道:“这便是你们粟特人的手段。从十姓可汗之地,到天山南北,再到吐蕃或唐国,哪里没有你们粟特人的势力。”
张朔心想:“听上去安拂耽延在西域能量不小,然而粟特人必须依附强权才能一展所长,他看着不像是阙律啜的手下,那么依附的又会是谁呢?”稍微转头,冷不丁瞧见吕植坐在马背上死死盯着安拂耽延,眼里满是怨念。
这时,鲍小禾突然惊呼:“军师,怎么光着屁股?还有女人小孩在呢。”
张朔猛然记起吕植从出城至今还没穿下衣,赶紧找安拂耽延要了一套粟特人穿的窄袖翻领对襟袍,递给吕植。
吕植手忙脚乱穿戴,紫着屁股、红着脸道:“君子相见,重在坦诚。古之竹林七贤,赤身豪放。今人崇古,我这便叫做名士风流。”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最后鲍小禾挠挠鬓角,来了一句:“听不懂。”
双方既已碰头,整顿过后,即刻离开黑雉驿,沿着雪山北麓穿越千泉草原。
张朔看到余勒都思纵马驰骋,英姿勃发,和之前的静女形象判若两人,暗生怨念:“原来她骑术如此精湛,当夜要是和我一起骑马,哪还会有红石烽那一场变故,非得让我赶着那破驴车,几次险些被追上。”
一行人担心踏实力部追兵卷土重来,只顾赶路,一路无话。沿途经过多处唐军残留的废弃驿站或者烽堠,竟然都有粟特人接应,提供物资。他们无一例外,都对安拂耽延毕恭毕敬。
张朔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安拂耽延不像商队萨宝,倒像是拥有一方势力的社团老大。
“得到这个老头,胜过雄兵万千。”鲍小禾嘴里嚼着一根草,暗自嘟囔,“杨老大要是有他相助,何愁大计不成。”连带着看向张朔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重视了。
昼夜兼程,次日傍晚,一行人抄阿史不来城南面的小道通过雪山垭口,抵达了雪山南面的草原。
“那道连绵的雪山就是天山,山下的河流就是由天山融雪汇成的碎叶水,碎叶水南岸,是炽俟部的叶支城。到了叶支城,贺猎城就不远了。”安拂耽延远远望着披着霞光的高峻山脉,欣慰不已。
天山在西域的地位足够比拟突厥人的圣山金山,不仅因为它地理位置关键,更因为山体挡住了南面的无垠沙漠,融雪灌溉,滋润出无数绿洲和草原,一视同仁地为西域所有的生灵提供了安身立命的家园。
哥舒真金道:“丹珠快我们许多,应当已经到贺猎城北的谋落部牙帐了。”
安拂耽延点头道:“翻过了雪山,踏足之地便全是炽俟部和谋落部的地盘,此间无需再担心追兵,我们抓紧赶一赶夜路,明日清晨,就能看到贺猎城了。”
一行人刚过碎叶水,夜幕中一骑飞驰而来。
鲍小禾条件反射想要拔刀,张朔按住他的手,沉声道:“自己人。”
等到看清那骑,却是哥舒丹珠。
“丹珠,你见到阙律啜设了?”哥舒真金询问。
哥舒丹珠风尘仆仆,回道:“见到了。”调理了一下呼吸,继续道,“阙律啜设出牙帐三十里相迎,在热海边摆下宴席,为咱们、萨宝、还有......还有猛哥接风洗尘!”
“啊,为我?”张朔手指自己。
“不错。阙律啜设特意叮嘱,一定要我把他的心意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