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放下书,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他没接。
最近经常有陌生号码给他打电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没多久再次响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宋辞依旧没接。
当手机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宋辞有些迟疑。
一般人打两遍没人接就不会再打,这个人如此执着,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宋辞放下书,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那边安静了两秒,开口说:“宋辞。”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有几分熟悉,但宋辞想不起来是谁,于是问:“你是谁?”
“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男人怪笑两声,说:“我是你旭哥啊。”
宋辞蹙眉想了一会儿,惊疑不定地说:“安旭?”
男人说:“你终于想起我了,忘恩负义的小妖精。”
安旭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太久,宋辞几乎要彻底忘记这个人了。
“你有什么事吗?”宋辞淡声问。
“见面聊吧。”安旭说:“我要说的话有点儿长。”
宋辞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更没有见面的必要,再见。”说完就要挂电话,突然听到安旭疾声说:“我要和你说说李焲!”
宋辞重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却没说话,沉默着等待安旭的下文。
安旭得意一笑,说:“我把时间地点发到你手机上,如果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他径自挂了电话。
宋辞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无外乎是想用李焲之前在夜总会上班的事勒索他,要些封口费。
李焲本来就因为黄东宇的事情闹出过同性恋传闻,如果在男色时代上过班的事再传出去,对李焲造成的影响将不可估量。
李焲马上就要出国参加国际时装周,宋辞不允许任何人阻碍他的前途。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是安旭发来的时间地点:下午一点,凤凰路,西林咖啡。
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宋辞起床穿衣服,拿上手机和钱包,戴上李焲早就准备好的帽子和口罩,出门去了。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离下午一点还有二十分钟。
宋辞给安旭打电话,“我到了。”
安旭说:“我在包厢等你,服务员会带你过来。”
挂了电话,宋辞走进西林咖啡,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安旭所在的包厢。
一年多未见,安旭变得沧桑又潦倒,脸上生了许多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落座后,服务员问:“请问您喝点什么?”
宋辞说:“一杯柠檬水,谢谢。”
服务员出去了,宋辞摘下帽子口罩,直视安旭,说:“有话直说吧。”
安旭吊着三角眼,阴恻恻地盯着宋辞,勾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说:“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一定被男人操烂了吧?才能有人这么捧你。”
宋辞沉默不语,内心毫无波澜。
安旭冷笑两声,说:“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进男色时代,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宋辞说:“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把我害得这么惨,竟然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安旭眼里积聚起怒火,额间青筋暴起,“我不能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宋辞正要说话,服务员进来了。
服务员把柠檬水放到他面前,说:“请慢用。”
他偏过头去,说了声“谢谢”。
服务员出去后,宋辞说:“你不就是想用李焲在男色做过服务员的事情要挟我吗?开个价吧,多少钱才能堵住你的嘴?”
安旭说:“一千万,你给得起吗?”
宋辞说:“给不起。”
安旭冷笑着说:“你给不起,秦颂给得起啊。”
宋辞说:“我和秦颂没有任何关系。”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安旭怒声说:“如果你和秦颂没有任何关系,他会逼迫leslie开除我吗?这还不算,他还断了我所有的生路,夺了我的房子,让我成了丧家犬。秦颂毁了我,就为了你这个欠操的贱货!”
宋辞不知道这些。
他也不想知道。
宋辞淡淡地说:“那是你和秦颂之间的事,跟我无关。”
“是吗?”安旭笑着说:“那我就和你说点儿有关的事,你的好哥哥,李焲。我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他了,说他是现今国内最有潜力的男模,而且马上就要登上国际舞台了。你们两兄弟可真是风光无限呢,可是,如果被人知道李焲是男妓出身,你们还能这么风光吗?”
宋辞冷声说:“你再胡说八道,一毛钱都拿不到!”
“我胡说八道?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李焲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服务员吧?”安旭注视着宋辞的脸,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就是个男妓,leslie花大价钱培养的男妓,想让他成为男色时代的头牌,可他命好,第一次接客就被挖走当了模特。”
宋辞冷笑,说:“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
安旭往后一靠,说:“我说的全是实话,信不信由你,就算你不信也没关系,媒体会信就行,只要我把这件事捅出去,自然会有人去扒,到时候由不得你不信。”
宋辞大睁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安旭,明明愤怒到了极点,却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般。
“你知道李焲为什么要卖身当男妓吗?”安旭欣赏着宋辞的濒临崩溃,心情愉悦到了极点,“因为你,你生了重病,他拿不出医药费,只能把自己卖了去救你。”安旭笑着鼓起掌,“真是兄弟情深啊。”
宋辞不信。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说:“他说的全是真的。”
宋辞回忆起过往种种,每个疑点都在告诉他,安旭没有撒谎。
他太相信李焲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李焲说的每一句话,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蹩脚到一戳即破的谎言比比皆是,他却像个傻子似的全部信了。
在他傻傻地幸福着的时候,李焲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和屈辱?
宋辞不敢想,一想就觉得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但他必须坚强,在敌人面前,他不能露出一丝软弱。
宋辞强忍眼泪,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手心里,有红色的血从刺破的皮肉冒出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宋辞沉声问。
安旭表情严肃地说:“想要封住我的嘴,就让秦颂放过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宋辞毫不犹豫地说:“好,我答应你。”
安旭冷笑,说:“你现在还敢说和秦颂没有任何关系吗?”
宋辞脸寒似冰,字字用力地说:“但是,如果你敢做出任何对李焲不利的事,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安旭脸上的笑意散去,说:“只要秦颂能给我一条生路,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宋辞冷声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宋辞戴上帽子和口罩,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咖啡厅,置身在阳光下,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此时此刻,宋辞心里全是彻骨的恨意!恨这个世界!恨命!恨自己!
李焲遭受的所有苦难,全是因为他,为了他杀人,为了他隐姓埋名远走异乡,为了他放弃上学,为了他拼命工作扛起生活的全部重担,甚至为了他出卖自己。
李焲为他照亮了人生的道路,却把自己烧成了一捧灰。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他明明走在阳光里,却像赤身走在风雪中,寒风如利刃,一刀一刀割在身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剩他一个人,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该往何处去。
宋辞漫无目的地走着,当神志稍稍恢复清明的之后,他打车直奔秦颂的家。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别墅门口,结账下车,原地站了许久,宋辞才上前按响门铃。
很快就有仆人来应门,一看是他,急忙让他进来,领着他往里走。
宋辞问:“秦颂在吗?”
仆人说:“在的。”
一路来到客厅,仆人让宋辞先坐,自己去叫秦颂。
两分钟后,秦颂从二楼下来,走到宋辞面前,笑着说:“你竟然会主动来看我,太阳该不会打西边出来了吧?”见他脸色不好,秦颂收了笑,说:“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是哭过了吗?”
半年多不见,秦颂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宋辞的眼里莫名又泛起泪意,他极力忍住,说:“我想求你一件事。”
秦颂看着他脆弱的模样,有些心疼,“什么事?”
宋辞说:“我想求你放过安旭。”
“他又来招惹你了?”秦颂怒道:“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宋辞眼底陡然闪过一抹决绝,说:“或者,你可以帮我杀了他。”
秦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你刚才……说什么?”
骤然而起的杀心瞬间攫住了他,宋辞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却又黑又亮,他伸手握住秦颂的胳膊,语声激动地说:“求你帮我杀了安旭!杀了他!”
秦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绪复杂到了极点,沉声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宋辞不答,只不住重复:“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
仿佛魔怔了。
秦颂握住他的肩膀,猛力晃了两下,大声唤道:“宋辞!”
宋辞怔怔望着他,眼泪终是流了下来,哀声说:“秦颂,我没有办法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我,求你,放过安旭,或者杀了他,求你帮帮我,求你……”
秦颂伸手帮他擦眼泪,柔声说:“你要告诉我他做了什么,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啊。”
宋辞流着泪摇头,却不说话。
秦颂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说:“我可以帮你。”
宋辞眼睛一亮,一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秦颂接着说:“但我是个商人,我不能平白帮你。”
宋辞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绝望如潮水般漫上来,“你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比谁都清楚。”秦颂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打湿了一张脸。
宋辞用手捂住脸,绝望地哭泣,“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为什么……”
秦颂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想伸手抱抱他,但他忍住了。
不对他狠一点,他就不可能拥有他。
“我没有逼你。”秦颂说:“这只是个交易,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决定权在你手里。”
宋辞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忽地笑起来,他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深吸两口气,抬眼看向秦颂,讥笑着说:“决定权从来就不在我手上,我就像一个玩具,被命运玩弄,被你玩弄,我什么都决定不了。”
秦颂回视着他,说:“我没有玩弄你,我喜欢你,我想拥有你,这难道错了吗?”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宋辞说:“是我太天真了,我天真地以为你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以为你会不求回报地帮我,鬼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秦颂心中一动,想说点儿什么,可徒劳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宋辞站起来,说:“我接受这个交易。”
秦颂霍然站起,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宋辞面无表情地说:“你帮我处理掉安旭,我就是你的。”
每一次,当宋辞以为自己终于得到命运垂青的时候,到头来却发现那只不过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每一次,当宋辞以为他的人生不可能更加绝望的时候,到头来却发现他大错特错了。
幸福总是转瞬即逝,痛苦却总是如影随形。
秦颂说:“成交。”
终于得偿所愿,他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一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却不知道到底失去了什么。
宋辞说:“不过你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秦颂说:“没问题。”
宋辞转身就走。
秦颂拉住他,说:“我送你。”
宋辞甩开他的手,冷笑着说:“承受不起。”
宋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颂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还是举步跟了上去。
刚从秦颂家出来,宋辞的手机响了。
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卢瑟的名字。
宋辞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宋辞按键接听,“喂。”
“宋辞,我是卢瑟。”
“我知道。”
卢瑟沉默片刻,说:“有件事我觉得你必须得知道。”
宋辞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