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说:“你妈得了胃癌,晚期。”
眼泪已经流干。
宋辞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良久,宋辞问:“什么时候的事?”
卢瑟说:“两天前。”
宋辞问:“她还能活多久?”
卢瑟说:“医生说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
宋辞恍惚一笑,说:“死了也好,比活着强。”
卢瑟说:“你别灰心,我已经帮她申请保外就医,争取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
宋辞说:“谢谢你,卢瑟。”
“这是我应该做的。”卢瑟沉默两秒,说:“你会回来看她吗?”
宋辞说:“会,不过要过几天,麻烦你先帮我垫付医药费,我到时候会还你。”
“我……”卢瑟突然顿住,叹了口气,说:“你到n市后给我打电话吧。”
宋辞说:“好,再见。”
挂了电话,宋辞举步向前。
刚走两步,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秦颂站在宋辞身后五步远的地方,见他毫无预兆地倒下来,疾步奔过去,刚好把宋辞接进怀里,看到他如纸的脸色,秦颂一阵心惊,高声喊:“宋辞!醒一醒!宋辞!”
宋辞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秦颂立即打横抱起他,快步往回走。
进了家门,他对下人大吼:“给徐东卿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下人急忙应“是”,跑去打电话了。
秦颂抱着宋辞一路上了二楼,进了卧室,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
他去握宋辞的手,触手冰凉,就像……一具尸体。
秦颂急忙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把他的手捂在手心里,轻轻的揉搓,试图给他制造些微的暖意。
秦颂后悔极了,后悔他所做的一切。
他不该指使安旭去威胁宋辞,不该那么逼迫宋辞。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么做,因为这是得到宋辞的唯一方法。
秦颂费尽心机,辛苦筹谋一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他指使赫连罂把李焲从男色时代挖出来,一步一步把他培养成前途一片光明的顶级男模,在他即将走上巅峰的时候,再拿他来要挟宋辞,宋辞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李焲被毁掉,因为巅峰时的摧毁比谷底时的践踏要残忍百倍千倍。所以,宋辞一定会为了李焲放弃李焲,宋辞一定会来到他身边。
现在,秦颂如愿以偿了。
他伸手拨开宋辞额前的碎发,轻柔地抚摸着他苍白的脸,低声说:“我知道你很痛,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你会知道,我对你的爱不比李焲少半分,我会让你过上最好最快乐的生活。”
二十分钟后,徐东卿赶到了。
他察看一番后,说:“过度疲劳加上精神上受了刺激造成的暂时性昏迷,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秦颂点头,帮宋辞盖好被子,和徐东卿一起离开卧室。
客厅里,秦颂和徐东卿对坐喝茶。
徐东卿问:“出什么事了?”
秦颂说:“我不想说,你别问了。”
徐东卿叹了口气,说:“你的事我管不了,我只说一句,秦颂,不要做明知道会后悔的事。”
秦颂没说话。
黄昏时分,宋辞醒了。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秦颂的脸。
“你醒了?”秦颂关切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辞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得他是谁。
秦颂又说:“你一定饿了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起床吃饭吧。”
昏迷之前的记忆渐渐回笼,宋辞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心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坐起来,翻身下床,说:“我要回家。”
秦颂没有留他吃饭,也没说要送他,只说:“好。”
宋辞离开秦家,独自走在空旷的公路上。
身后远远跟着一辆黑色的宝马。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公交车站。
等了没几分钟,公车来了,宋辞刷卡上车。车上没几个人,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出神。
等公交开进市区,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宋辞被人认出来,引来一阵骚动,许多乘客举起手机对着他拍照,有人还开着闪光灯,晃得宋辞睁不开眼,他这才意识到,他把口罩和帽子都忘在秦颂家了。
陆续有人过来要签名求合照,宋辞都没拒绝,能做点什么分心也是好的。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黑夜提供了一层保护色,宋辞低着头行走。
身后依旧跟着一辆黑色的宝马。
手机响起来。
是李焲打来的。
宋辞按键接听,“你下班了?”
“还没,要到九点多才下班。”李焲问:“你吃晚饭了吗?”
宋辞撒谎:“吃过了,懒得做饭,在小区对面的面馆吃的。”
李焲说:“我回家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宋辞微微笑着说:“好。”
李焲说:“我要去忙了,爱你。”
宋辞说:“我也爱你。”
但我已经不配再爱你了。
回到家,喂过年年,宋辞睁着眼睛蜷缩在床上,眼神空洞,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他太累了,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年年吃饱了,扒拉着爬到床上,摇着尾巴走到他面前,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宋辞伸手把年年抱进怀里,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年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焲回到家的时候,宋辞还在睡着,怀里趴着年年,一样睡得香甜。
这幅画面莫名触动了李焲的心弦,让他觉得幸福。
他把手里提着的芝士蛋糕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俯身在宋辞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宋辞随即便醒了。
他睁开眼,微微弯起唇角,说:“你回来了。”
此时此刻,宋辞十分庆幸自己是一个演员,可以把所有的痛苦和悲伤妥帖地藏起来,自如地表演着幸福。
李焲侧身躺到床上,轻轻搂住宋辞,并小心地不挤到年年。
“我好想你。”李焲低声说:“一整天脑子里想的全是你,比你不在家的时候还要想,完全没有心思工作。”
宋辞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说:“我也是。”
李焲抚摸着他的脊背,说:“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好想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宋辞说:“我如果能变成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就好了,就可以藏在你的口袋里。”
李焲笑着说:“不好不好,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吻你了。”
宋辞也笑起来,“我还可以自由变大啊。”
李焲点头,“这个想法好。”
两个人又温存了一会儿,李焲说:“我带了蛋糕回来,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好啊。”宋辞说:“怎么想起买蛋糕了?”
李焲坐起来,把年年从宋辞怀里抱出来放到它自己的窝里,说:“之前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没法帮你庆祝,所以就买了个蛋糕补上。”
在今天这样绝望的日子庆祝十八岁生日,实在讽刺。
宋辞起身下床,坐到桌前看李焲打开蛋糕的包装,插上蜡烛,点燃。
李焲抬手关上灯,屋里便只剩蜡烛的光。
“许愿吧。”李焲笑着说。
“好。”宋辞双手交握,闭上眼,默默地许下愿望,然后睁开眼,微笑着说:“许完了。”
李焲便说:“吹蜡烛。”
宋辞低头吹蜡烛,李焲帮着他一起吹。
瞬间,屋内漆黑一片。
宋辞说:“先别开灯。”
李焲刚抬起的手悄然垂下来,不等他说话,宋辞接着说:“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李焲说:“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
宋辞却径自说:“我希望你不要再爱我。”
李焲说:“宋辞……”
宋辞又说:“我把这个愿望说出来,它就不灵了,这样的话你就会永远爱我。”
李焲说:“我当然会永远爱你。”
宋辞说:“可以开灯了。”
李焲抬手开灯,白色的光立即洒了满室,宋辞正微笑着望着他。
“生日快乐。”李焲笑着说。
宋辞脸上笑意扩大,说:“谢谢。”
两个人一起把蛋糕上的蜡烛拔干净,李焲用塑料刀切下两小块蛋糕,盛进纸盘里,一块递给宋辞,一块留给自己。
宋辞用叉子吃了一口,笑着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
李焲说:“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年都买给你吃。”
宋辞用力点头,说:“好!”
一块蛋糕吃完,李焲问:“还要吗?”
宋辞摇头,说:“明天再吃。”
李焲倾身过去舔掉他唇角沾的奶油,笑着说:“好甜。”又觉得不满足,低头封住宋辞的嘴唇,接了一个甜甜的吻。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已情动。
李焲在他耳边哑声说:“要不要洗鸳鸯浴?”
宋辞说:“其他人都在家呢。”
李焲笑着说:“怕什么,只要你不发出奇怪的声音就没事。”
宋辞推开他,小声说:“我才没有……”
李焲不再逗他,站起来把桌上的杂物收进垃圾桶里,说:“你先拿衣服去浴室,我去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好。”宋辞去拿了两个人的换洗衣服,率先进了浴室,调好水温,等李焲进来,一起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身体紧贴在一起,唇舌交缠,心跳交错,呼吸相闻。
第二天,宋辞接到郑直的电话。
郑直说:“手机广告已经谈妥了,代言费二百二十五万,后天直接签约加拍摄,趁着国庆假期搞定,这样就不会耽误你上课了。还有,窥剧组已经给回复了。其实他们当初送剧本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抱希望,听到你愿意出演的消息时都惊呆了。剧组已经筹备得差不多,大约这个月底就可以开拍了。”
宋辞问:“和我演对手戏的演员是谁?”
郑直说:“周悦霖,演过很多特别出彩的配角,但本人没什么名气,不过风评不错,长得也挺帅的,你可以上网搜他的作品看看。”
结束通话,宋辞上网搜了周悦霖,是个气质有些忧郁的中年男人,虽然不是特别帅,但十分耐看,更主要的是,无论是气质还是形象都和窥里那个郁郁不得志的独居中年男人相当吻合。宋辞又看了两部他参演的电影,都是没多少戏份的配角,但演技十分惊艳,把和他对戏的演员彻底比下去了。
能和这样优秀的演员一起演戏,宋辞很期待。
不管多绝望,生活总要继续。
不管多绝望,总不能放弃希望。
安旭没有再来过电话,想必秦颂已经满足了他的要求。
宋辞心里并没有半分感激,反而之前那些莫名累积起来的对秦颂的好感烟消云散了。
手机广告的拍摄很顺利,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
拿到代言费,宋辞终于完成了为灿星挣一千万的赌约。
即使他成了秦颂的人,这个赌约依旧有效,在他二十岁之前,秦颂不能碰他。
李焲一直很忙,直到假期最后一天他终于闲下来,因为他明天就要飞往美国了。
他们一起去了很久之前就想去的奇洲岛。
奇洲岛是s市北边的一座小海岛,岛上悬崖壁立,植被丰富,乔木高拔,灌木葳蕤,还有桫椤、龙血树这样的珍奇植物,四周海域清澈见底,能看到一丛一丛的游鱼和美丽的珊瑚。
他们看遍了各种美景,走过了情人桥,还玩了摩托艇和潜水。
宋辞不会游泳,下海的时候有些怕,但李焲紧紧牵着他,他安心了不少,潜进海底之后,眼前的美景夺去了所有心神,他便也不再觉得怕了。
玩完之后,他们去岛上的餐厅吃饭,点了许多特色海鲜,比如荷香蒸鲜鲍、灵芝蟹、蒜蓉香烤开背虾、芝士焗扇贝……很是享了一顿口福。
饭后,他们去到海边的一处陡峭悬崖,并肩坐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
碧海蓝天,惊涛拍岸,一切都美极了。
宋辞把头靠在李焲肩上,闭上眼睛,听着风声浪声,说:“真美,我们应该早些来的。”
李焲伸手揽着他,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宋辞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