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他虽然置身在宴席之中,视线却一直黏在宋辞身上,他也是第一个看到隋真落水的人,当即便朝他们所在的地方狂奔过去。
宋辞跳进泳池之后,立即被冰凉的池水淹没,但他却出奇的镇定,全然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朝着隋真“游”过去。
所幸隋真离泳池边缘并不太远,宋辞伸手在水中胡乱抓了几下就碰到了他的身子,立即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扯过来抱进怀里,嘴对嘴给隋真度气。与此同时,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因为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这边落水那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没听到。
可宋辞没想到,来救他的人会是秦颂。
他整个人沉在水里,只模糊听到“噗通”一声,随即被大力扯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很快又被那人举到水上去,立即就有人把他接到岸上去。
宋辞慌忙放开隋真的嘴巴,隋真咳嗽两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真是万幸。
心神一松,宋辞这才后怕起来,力气仿佛被抽干,全身发抖地瘫坐在地上。
隋真扑在隋有彬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隋有彬抱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甚至没有一个人问宋辞一句“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宋辞一怔,偏头看去,就看到了湿透的秦颂。
原来是秦颂救了他。
没有得到回答,秦颂握住他的肩膀,手劲之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宋辞,回答我,你有没有事?”
宋辞摇头,说:“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秦颂松了一口气,立即打横把他抱起来,快步向前走。
宋辞以为他要带他去屋子里,可没想到,秦颂却直接抱着他向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家。”秦颂脚步不停,“他们现在肯定都围着隋真转呢,根本没空搭理你,我家离这儿很近,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宋辞说:“你放我下来,我必须去跟隋导道歉。”
“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什么。”说话间,他已经抱着宋辞出了大门。宴会不可避免要喝酒,所以秦颂今天带了司机来。宋辞竟还记得这个司机叫奇刚。见秦颂形容狼狈地走过来,站在车外抽烟的奇刚吓了一跳,刚要迎上来,就听秦颂喝道:“快开门!”
奇刚急忙开门,秦颂弯腰把宋辞放到后座,紧跟着进去,说:“开车回家!”
奇刚不敢怠慢,关上车门,疾步上车,发动,又快又稳地驶进夜色里。
宋辞已经好受许多,手脚也有了力气。
他浑身僵硬地坐着,双眼低垂,定定看着秦颂往下滴水的裤脚。
宋辞万万没想到,跳下水救他的人会是秦颂。
他更没想到,当所有人簇拥着隋真离去的时候,会是秦颂焦声问他:“你没事吧?”
从此之后,他对秦颂的厌恶和憎恨再也不能理直气壮。
“谢谢你。”宋辞说。
“你用不着谢我,谁让我腿长跑得快呢,换成别人也一样会跳进去救你。”秦颂突然话锋一转,责备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又不会游泳跳进去干什么?还得劳累人多救你一个。”
“你……”宋辞突然住了嘴。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游泳?”秦颂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果你会游泳的话,离泳池边那么近你自己就能上来,又怎么会沉在水里等人来救?”
宋辞无话可说。
汽车已经驶进秦家别墅,很快停在门口。
两个人下车,秦颂不由分说地握住宋辞的手,牵着他进了门,对上前迎接的下人说:“让厨房煮两碗姜汤。”
下人领命走了,秦颂牵着宋辞来到上次那间卧室,找出一套衣服塞给他,然后把他推进浴室,说:“赶紧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
说完秦颂就转身走了,还十分体贴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这样的秦颂真让人感到不适。
宋辞洗完澡,换上秦颂准备的衣服,比上次任思凯的衣服还要宽大,想来应该是秦颂自己的衣服。
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秦颂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他在我这儿,你不用操心。真真没事吧?那就好。”
“是隋导吗?”宋辞走过去问。
秦颂抬头看他一眼,说:“我让宋辞和你说话。”
随即把手机递过来。
宋辞接过手机,放到耳边,说:“对不起。”
隋有彬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刚才太忙乱,没顾得上照顾你。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宋辞说:“隋真怎么样了?”
“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睡着了。”隋有彬说:“宋辞,谢谢你救了隋真,真的,非常谢谢你。”
宋辞愈发自责:“都怪我没有看好他,他才会掉进泳池。”
“千万别这么说。”隋有彬说:“我听秦颂说你根本不会游泳,所以你是豁出命去救隋真的,单凭这一点儿,我就会铭记一辈子。”
宋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隋有彬紧接着说:“你的手机和背包还在我家,需要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了。”宋辞忙说:“等会儿我回家的时候过去取。”
“那好吧,我等着你。”
结束通话,宋辞把手机还给秦颂。
“你要回家?”秦颂问。
不然呢?住在这里吗?宋辞还没有疯。
“嗯,我这就走了。”
秦颂把还冒着热气的汤碗推到他面前,“先把姜汤喝了。”
宋辞端起碗,试探着喝了一口,并不算特别烫,便小口小口地把一碗汤一鼓作气喝完了。
放下碗,宋辞说:“我走了。”
秦颂站起来,从衣柜找出一件立领毛衣,不由分说套到宋辞身上,说:“我送你。”
“不用了。”宋辞对秦颂的拒绝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我认得路,自己走就可以。”
“你就不能乖乖听一次我的话吗?”秦颂脸上写满不高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我送你,要么留在这里过夜。”
宋辞沉默片刻,说:“我去拿湿衣服。”
秦颂握住他的手腕,“不用拿了,我让人洗干净明天给你带过去。”
说完,拉着宋辞就出了卧室。
走到玄关,秦颂从鞋架上找出一双运动鞋,蹲在宋辞面前,握住他的脚踝就要帮他穿鞋,宋辞吓得往后退,身子立时就有些摇晃,情急之下,扶住秦颂的肩膀才站稳。
“站好。”秦颂沉声说。
宋辞收回手,站直身体,僵立着,低头看着宋辞帮他穿鞋,系鞋带。
他第一次发现,秦颂的背脊也是很宽阔的。
穿好鞋之后,秦颂站起来,非常顺手地牵住宋辞,举步往外走。
宋辞知道挣扎也是徒劳,只好任他牵着,尽量跟上他的脚步。
等在门口的奇刚很有眼色地打开车门,秦颂却并不上车,丢下一句“在后面跟着”,便牵着宋辞径自走了。
秦颂牵着他走出别墅,踏入如墨的夜色里。
宽阔的公路上没有行人,只偶尔有车辆呼啸着从身边经过。
公路两旁草木扶疏,夜风一吹,沙沙作响。
宋辞看着被车灯和路灯拉长的两个影子,心想,如果旁边的人是李焲就好了。
秦颂出奇的沉默。
宋辞偷眼看他,只看到一个线条锐利的侧脸,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气氛实在太诡异,宋辞感到心慌。
一直走到隋有彬家门口,秦颂都没有说一个字。
“你回去吧。”宋辞指了指停在路边的电动车,说:“我骑车回家。”
秦颂看了电动车一眼,没说话,但松开了宋辞的手。
宋辞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到隋有彬,两个人又说了些“对不起”、“谢谢”之类的话,宋辞去看了隋真,他睡得很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从隋真房间出来,宋辞拿上自己的包,和隋有彬告辞。
隋有彬要送他,被宋辞拒绝了。
出了隋有彬家门,宋辞意外地看见秦颂竟然还站在原地。
宋辞默不吭声从他身边走过去,来到电动车旁,插上车钥匙,骑上去,发动。
从秦颂面前驶过时,宋辞不由自主向他看去,刚好撞上他的视线,于是立即目视前方。
秦颂看着电动车越走越远,走到不远处的车旁,弯腰对奇刚说:“跟上他,确保他平安到家。”
奇刚应了声“是”,开车跟上去。
宋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他换上自己的衣服,去林寻那儿把年年接回来,抱着年年躺在床上,只觉得精疲力尽。
年年趴在他胸口上,亲昵地舔着他的下巴。
“年年,我好想李焲啊。”宋辞轻声自言自语:“明明中午才刚见过,只不过过了半天,思念就又像洪水一样泛滥了。”
他停顿片刻,说:“可这样是不对的,我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思念里不能自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很多事……”
年年喵喵两声。
宋辞扯动唇角笑了笑,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又听不懂。”
他伸手把年年从胸口抱下来,用脸蹭了蹭他光滑的皮毛,说:“你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年年静静窝在他怀里,小脑袋依偎着他的脸,十分乖巧。
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宋辞竟就这样睡着了,没盖被子,灯也没关。
第二天,宋辞被年年舔醒。
他觉得头晕得厉害,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看来是感冒了。
他忍着不适爬起来,往猫碗里倒上猫粮,看着年年吃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烧水。
等水烧开了,就着热水吃了感冒药,宋辞躺回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两点多。
出了一身汗,觉得好多了,便去洗了个热水澡,又把昨天穿回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洗了,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随便煮了一碗鸡蛋面,吃完之后又吃了两粒感冒药,集中精神坐下来学习,年年便卧在他脚边陪他。
当房间的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秦颂打来的。
犹豫片刻,宋辞按下接听键,“喂?”
秦颂说:“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快下来。”
宋辞这才恍然想起要一起吃饭的事,说:“等我五分钟。”
挂了电话,宋辞换上外出的衣服,把秦颂的衣服和鞋子分两个袋子装好,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临出门的时候给猫碗添上猫粮,这才提着袋子下楼了。
秦颂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大红色的敞篷跑车十分扎眼,路过的人都要看上两眼。
不仅车扎眼,人更扎眼。
秦颂长腿交叠斜靠在车门上,脸上虽然戴了墨镜,但依旧遮不住得帅气逼人。
看到宋辞从小区出来,秦颂十分绅士地绕到对面拉开车门,等宋辞上了车,又俯下身替他系安全带。
秦颂几乎趴在他身上,极具压迫力的气场将宋辞笼罩其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紧靠在椅背上,尽量离秦颂远一点。
系好安全带,秦颂绕回到驾驶席,发动汽车,朝着未知的地方驶去,但宋辞也懒得问,因为知道和不知道并没有区别。
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后座去,说:“你的衣服和鞋子。”
秦颂皱眉看他,“你的声音怎么了?该不会感冒了吧?吃药了吗?”
宋辞偏头向外看,说:“吃过了。”
秦颂把顶篷升起来,说:“怎么不早说?我就不让你出来了。”
宋辞说:“你现在可以把我送回去吗?”
秦颂莞尔一笑,说:“你想得到美,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宋辞便不说话了。
秦颂也没有话说,车厢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了。
于是,他打开车载放音乐。
刚好是秦颂非常喜欢的一首歌的yuareylife,他情不自禁跟着唱起来。
“……lyappeare,
iaislear。
kaayhefear,
life,
yuarehesun,
,
relikehesars,
hainkleanigh……”
秦颂的声音本就低沉,宛如自带混响,和着清亮的音色,竟丝毫不显逊色,悦耳极了,让宋辞听得入了神,不禁偏头去看唱歌的人,只见他随着旋律轻轻摇晃着身体,眉眼含笑,少有的明亮开朗。
越是和秦颂接触,宋辞越看不透他。
秦颂太复杂了,好像他的身体里住了许多个灵魂,不同的灵魂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轮番操控他的身体,让他做出截然不同的举动。
用人格分裂来形容似乎贴切些。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宋辞回过神来。
是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李焲。
宋辞莫名觉得不安。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没有接李焲的电话,而是按了静音。
秦颂偏头看他一眼,说:“是李焲打来的吧?怎么不接?”
宋辞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秦颂笑着说:“怎么?怕他找来打我吗?”
宋辞说:“随你怎么说。”
秦颂不想把还算和谐的气氛搞砸,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厢里只剩下歌声。
三首歌之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秦颂说:“你在门口等着我,我去停车。”
宋辞下车,急忙掏出手机给李焲回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宋辞说:“我刚才没听见电话响。”
李焲说:“吃饭了吗?”
“要和同事一起吃,刚到地方,你吃了吗?”
“正在吃。”李焲说:“是和经纪人一起吗?”
“嗯,还有助理,郑哥,我应该跟你提过的。”
“郑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