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寒舟觉得饶是自己如今已经十九岁,可面对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女,他总觉得某些时候、某些事情上她的想法和举止都有些“特别”,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有一种想要好好探究的冲动。
沈惜辞微愣,即便是来了这世界这些年,可每每都会无意间在脑海里涌现出以前世界的画面,有时候不自觉地便绘了出来,仿佛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还是一个现代人。同样她也不想将自己的思想永远禁锢在这里,彻头彻尾地变成一个古代人,如果那样她会觉得很害怕,如今就算自己的身体不能完全自由,但至少思想和灵魂还是自由的吧?这样在某些时候还算是一种欣慰的。
钟寒舟看她眼神透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无奈和感伤,顿时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忧,他努力压了压,问道,“不舒服么?”
沈惜辞回过神来,随后摇摇头,"没有,多谢先生关心,学生常在梦中梦见过这样稀奇古怪的建筑式样,想着或许是前世曾经生活过,所以这些记忆都保持在梦中,因此便不自觉地描绘下来,画工拙劣,让先生见笑了。”
前世?呵,她的思想倒真是与众不同,“没想到沈三小姐也信前世今生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听起来你的梦境的确有趣。”
虚无缥缈?沈惜辞暗自点头,以前自己也的确这么想的,不过连穿书这种离奇的事都还真发生了,那有什么稀奇的,她愣了片刻,随后笑了笑,“许是学生的思绪天马行空,因此才梦见这些。”
钟寒舟知道自己当这个先生不过是个借着个名头而已,而沈惜辞说是进宫伴读学习,事实上也是皇后为选太子妃找的一个借口。因此自己也并没有打算真要做一个受人尊敬敬仰的先生,也不欲强求她学得有多好,只不过每每看到她在自己的课上发呆走神,就有种心情不舒畅的感觉,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好歹眼下实在课堂上,好歹自己目前也还是她的先生......
想到这儿,钟寒舟便板起一张脸来,“前几日,皇后娘娘还问在下各位公主和小姐的课业学得如何,尤其问了沈三小姐,在下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你的画作呈现给皇后娘娘观摩,因此只能搪塞过去。可今日皇后娘娘要在下将沈三小姐的作业呈给她过目,你这幅画过于......嗯,天马行空,若你不想皇后娘娘亲自派人监督你上课,最好还是交一份合格的作业给她交差。”
怪不得前两日去朝凤殿皇后老是问她课业学得如何,而且今天还看到皇后身边的瑾姑姑来了朝凤殿跟几位先生说过话,莫不是真打算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人选,她犯了难,要真敷衍了事交了这个上去,怕是皇后真会派人盯着她上课,日日留堂学习。
钟寒舟示意她坐下,沈惜辞不想坐,钟寒舟这模样似乎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样,若是放在以前,自己也就装傻蒙混过去了,可那晚他已经赤裸裸的向自己坦白了身份,自己哪里还能装作不知道,而且他人后的性子沈惜辞还是有些怕的,特别是单独相处时,总担心钟寒舟露出本来的面目,“先生,要不我回去完成吧,明日定按时重新交给你。”
笔墨宣纸都已经铺好,钟寒舟也不管她坐不坐,便自顾自地给她讲了一遍作画的基本理论和下笔的技巧。“沈三小姐,需要在下手把手教才肯下笔么?”钟寒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为了交差,沈惜辞不得不坐下,平了平心才下笔。
有时,看她哪里作得不好也会亲自提笔为她圆回来,沈惜辞这时便会站起来离他远一点,生怕他又给自己下药之类的。
这一场下来,说是沈惜辞自己作画,但几乎都是钟寒舟替她完善的,就像下棋一样,就算棋技很臭的人走错了一子,技艺高超者也能将一盘棋局扭转乾坤。
只是可惜了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和穆韦沆瀣一气,最终也只能落个悄然收场的结局,“钟老板不惜花重金难道就是单纯就是为了进宫给一群伴读学生当先生的吗?”她忽然有些忐忑地问道。
本在提笔替她完善画作的钟寒舟,忽然听她一声问,手中的笔停下,这小丫头也会试探他呢。以往自己试探她的时候她总是装傻,眼下他突然兴致一来,便侧头看她,“既然沈三小姐已知晓在下的身份,不然沈三小姐猜猜在下进宫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为了好光明正大的进出宫闱和穆韦谋划怎么坐上太子之位?那晚夜闯皇宫恐怕是在找什么机密吧!这种事,沈惜辞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随口糊弄道,"这我怎么知道,谁知道是不是这宫里是有什么人或者事让钟老板惦记着呢。”所以不惜冒着被杀的危险也要夜闯宫闱,这后半句她没说出去。
惦记?钟寒舟哂笑,明知道她旁敲侧击在说别的,可钟寒舟放下笔,换上平日里那满面春风的笑容,凑近她耳边,“说说看,这宫里有哪位佳人值得在下惦记?”
“……”沈惜辞退了几步,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学生得赶紧完成课业了。”于是坐下继续作画。
御书房
“禀陛下,崔澎如今已从刑部大牢放出来了。”沈惜泽拱手禀报道。
穆述坐在龙椅上,听了沈惜泽的回禀随即合上折子问,“如何?”
沈惜泽顿了顿,回道“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百香楼,崔澎离开时人还活着,还有生还的余地,是百香楼的老鸨为了吞掉崔澎那五千两银子才隐情不报,遂将人彻底灭了口……所以此次命案与崔澎无关。老鸨涉拐卖人口和谋杀,判处死刑,三日后执行。”
穆述叹了口气,“伍嘉那边如何?”
“暂未有动静,只是将他女儿的尸首运回了青阳县。”
穆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间,又将一本折子递给沈惜泽。沈惜泽接过来,看上面都是崔澎这些的行径,一则是崔澎这些年保持着与辽海上的流寇暗中有来往;二则是曾多次勾结辽州地方官把前去巡查的官员先后赶出了辽州;三则多次在天灾前大肆收购米粮布匹,待灾害发生时又高价卖出,造成民怨四起,百姓们怨声载道……
穆述摇了摇头,"这些年朕记着他当年捐了一半的家财解了北征军的燃眉之急,二来又为了维持国库,是以一直对崔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倒是胆大包天了,在上都也如此不知收敛,还要朕替他擦屁股。竟然不满足于做一方富甲,倒是有心想横插一脚在朝廷。锦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沈惜泽不紧不慢地将那叠折子收好,沉吟片刻道,"依臣之见,陛下可以暂时按兵不动,崔澎这个人虽利益熏心,纵情声色,但总归掌管着崔氏一族,因此需得一步步瓦解崔氏的势力,让其再无翻身之力。"
“去年朕派去辽州巡查的官员因病请职回京了,这些朝廷派过去的就没有一个能在那里待上两年,只怕这其中也和崔澎脱不了干系。”穆述沉思片刻,又道,“朕想派一个能力出众又颇为信任的官员去辽州,一则去压制崔氏的嚣张气焰,二则,从头着手搜集崔澎这些年暗中参与的各项罪证,一举挖点崔氏在辽州的根基。”穆述说到此微微一顿,意有所指道,“锦煊觉得朝野上下谁合适担当此任呢?”
沈惜泽微微垂眸,心下却是有数,“想必陛下心中自有定夺,臣不敢妄言。”
穆述见此哈哈大笑,“你说说,朕与锦煊好歹也是姑侄一场,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朕这些年派往辽州的官员还少吗,结果都是半途便出了差池,如今朕最信任的人便是你,若朕封你大理寺少卿兼辽州观察使,你可愿替朕走这一趟?”
穆述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沈惜泽意料之中,立即跪下谢恩,"臣愿领旨前往!"
"好!那朕便拟圣旨,择日册封你兼任辽州观察使。"穆述满意地挥了挥手,又嘱咐,"此次出任的真正目的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可懂?"
"臣遵旨。"沈惜泽恭敬地答应着。
“过完年再去吧,只怕这次出任一时半会儿也难回上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