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浊泪滚过他粗糙苍老的脸,像河水蔓过干涸的河床,填满每一道痕隙。
如此年岁,便是那陌路人家的孩子殒命都会让他痛心不已,偏偏又是他心头上的孩子,试问怎能不疼?
沧海桑田,轮回不止,人如沧海一粟任凭如何绚烂都是微不足道。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晚霞红似火艳如花,那是仙子的裙罗!
可惜这依旧不是所有人眼中的美妙。
南风呆呆的坐在门前的小土坡上,遥望天边云霞。小黑狗贴着南风的大腿慵懒的摇着尾巴依旧安逸如初,因为它不懂人的悲欢。
一阵清风徐来格外舒爽,可偏偏卷起了记忆的残云。
那一年,他五岁,她十一。
他是生了病不肯喝药的哭闹小孩,她是医馆里温柔贴心的姐姐。
“我不喝,又烫又苦。”
南风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脚毫不意外的悬空,用力的蹬着又哭又闹。赵老汉千哄万哄最终还是无奈的直摇头。
李玉莲端起药碗用勺子轻轻舀起碗里的汤药吹了又吹,再抿上一小口,莞尔一笑,“姐姐帮尝过了,一点也不苦不烫。”
望着她温婉的笑脸南风瘪着嘴将信将疑。
“真的吗?”
李玉莲柳眉微扬,虽只有十一岁,却已然是清丽婉约的胚貌。
“当然是真的,姐姐怎么会骗你呢?乖乖喝药,喝了药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
“糖葫芦?”
那时南风还不曾知道什么是糖葫芦,只是很愿意相信眼前那个让他感到亲切的姐姐。
于是毫不犹豫的端起药碗,一股脑全都喝了下去,然后被苦的龇牙咧嘴,李玉莲噗呲一笑像柔指划过琴弦,随手便将一颗方糖喂到南风嘴里。
药很苦,糖很甜,李玉莲的笑更甜!
南风望着李玉莲没有一丝恼意,但见她笑魇如花目含柔光,恍惚间他幻想到了娘亲。
他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虽是万般疼爱于他,可像如此细腻温柔的关怀他从未感受过。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娘亲的爱,但此刻他觉得很像很像。
“苦不苦?”李玉莲莞尔一笑,翘着弯弯的眉毛。
南风鬼使神差的摇摇头咧着嘴傻傻的笑着。
“那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南风依旧傻傻的笑着,开心的不住点头。
糖葫芦很甜很圆,李玉莲只吃了一颗,剩下的都留给了南风。
南风深深地望着李玉莲,但见她睫毛犹如蒲扇,双目好似桃花,梨旋宛若秋水。
很美。
“玉莲姐姐,你好漂亮,等我长大了你能不能嫁给我?”南风奶声奶气的问道。
“好啊!”李玉莲粉唇微扬勾起一抹笑容,沉吟一声又道:“嗯~那你要给我什么礼物?娶我可是要礼物的。”她漫不经心的说着却带着几分认真劲儿。
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嫁什么又是娶。
南风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我以后每次来镇子上都给你买串糖葫芦好不好?”
“好。”
后来,她又带他买了糖人,买了梳子糖,买了棉花糖,买了话本……
那一日,他们笑着穿梭在大街小巷。
五年时光宛若清风拂来过,后来…便没有了后来!
爷爷曾说过,到了十五岁就可以成亲。
可他过完这个六月也才十岁!
残阳落,夜色起。
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淅沥,微凉。
温柔的姐姐招手让他回家。一伸手,却又消失不见。
赵老汉点起油灯,昏暗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快要填满了整个屋子。
“孙儿下雨了,进屋吧,别淋着了。”
南风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朝着屋子走去,屁股上沾了一片黄土,小黑狗悠悠的跟在身后。
赵老汉盘膝坐在炕头喝着白天打来的浊酒,南风坐在门槛上发着呆。屋里的光线很昏暗,淹没了爷孙俩的面容。
不多时,雨便停了。
月依旧,世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