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垂泪,五行的泪水如同众星陨落,落在旅人们的眼中,却又如同人的血泪。
在方才,握住那柄刀给予的奇特视角下,他们观测到了这位菩萨一切虚相外的实相,能够从“宇宙之外”来看待宇宙这一个整体,而并非是其中渺小如尘埃般的一部分,也因此才有了真正与之接触、乃至于伤害到它的可能。
那柄刀洞穿了一切阻碍,令他们来到了菩提萨埵的面前,亦是来到了……画师的面前。
而后——仅此而已了。
再没有然后。
境界之间的鸿沟,终究大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而这天人之道上的每一步差距,不会变小,只会更大。
人站在地上,仰头望天,可以望见天之外的众星,可不说众星,他们离那苍天的尽头又有多远?
那不是个体可以跨越的差距,就算人们众志成城,觉悟无前,也终究……不够。
伏慕云难以抑制地回想起了四万年前的那一幕,那时的他们看待那所有的毁灭,和如今菩萨看待他们所造就的那一点点小小伤痛,又有什么区别?
那时的星落如雨是那样惨烈,无数文明陨落于大地之上,一切都被毁灭的海洋所淹没,他们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
如今也是一样。
五行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他们所能做的,却也仅仅只是割开它的一只手,在五行的伟力之下,这点伤势生灭之间就可以恢复,或许这伤势本身的存在,都仅仅只是菩萨的慈悲。
只是……
真的仅此而已吗?
仰望着那如同流星雨一般的血泪,聆听着菩萨言语,他们却又觉得不止如此。
如果真的不会痛苦,完全没有动容,为何……又会哭呢?
说起来,就连解脱烦恼的菩萨也会哭泣吗?
哦对……就连神明,也是会哭泣的。
“为何——总是执迷?”
又一次,菩萨问道。
旅人们却觉得它不是在问他们,好像是竟是在问自己。
于是,周围十方万象中,便有这样的声音传来。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如若不执,已然涅槃。】
这声音令旅人们顿时悚然,他们发现这声音跟菩萨的声音一模一样——正是成天念着般若心经的声音!
他们之前还以为这心经是端坐在这地狱废墟之中的菩萨念的!
这么说来,伏慕云听见两种经的原因便可以解释——菩萨念的是虚空藏菩萨,而这个声音念的般若!
而什么情况下会出现两种好似来自同一人、但又在某些玄而又玄的层面上略有不同的声音……?
他们再度悚然,浑身毛发从下到上打了个颤。
一点一点地抬起头,仰望,拼尽全力地仰望,哪怕已然站在宇宙之外的视角上,却依旧无法望及那菩提萨埵的宏远浩瀚。
这时的他们就好似人仰望星辰,看上去是看到了那圆圆的光球,可是实际上是一点没看清。
最终,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沦为叹息的嗓音从白泽的口中,干涩地传出:“你是……明相?”
对着这渺小生命,菩萨轻轻点头。
……是的,每一位天人行者都有明相玄身,就连神明都有,早该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的。
只是无论是伏慕云小白,还是其余行者们都没有提到过这点,因为他们没有考虑这种事情的余裕。
“那刚刚……是谁?”哪怕是伏慕云也感到艰涩地问道。
“是我。”菩萨轻声道,“我只是看着你们,你们确实成功了,在短暂的一瞬之内洞穿了我的五行循环,来到了我这一【宇宙】之外,并且,让我流出了血。”
这个回答无法让旅人们感到多少欣慰,却不至于更加绝望。
他们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他们从始至终未曾逃离过菩萨的天理,就连行者们拼尽全力撑开的天理也毫无意义。
而现在看来——
哪怕是在菩萨面前,两个人还是大着胆子环顾四周,只见四周依旧是一片残垣断壁之景,只是在菩萨身处的脚下,似乎留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池水一般的轮廓。
……这是昔日的涅槃池吗?
这位菩萨结跏跌坐的位置并非是昔日世尊之位,而是靠近着世尊的某个位置,或许昔日这位菩萨便是端坐于此,聆听法灭。
菩萨,与旅人,依旧在池中。
而这池水、废墟,又是何物?
——这是玄身的天理。
从一开始,他们便落入了这五行玄身的天理,这幅画本身就是五行的心中之画,在这天理之中,行者们才有了后来的种种经历,包括遇见菩萨明相。
就连行者们也只能破开一层明相的天理,而无法更易玄身的天理。
毕竟这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尊者比行者要强大无数,又不是天人,因此七叶尊者与新月尊者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五行四象境……这可是尊者的境界……
光是想到新月尊者一面抗衡天理一面抵御虚海的表现,就令人绝望。
“真是……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