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们，是富有觉悟的旅人。

这觉悟自生便有，令他们渴望远行、渴望飞翔，并且可以为此付出自身的全部——因为除此之外，他们本就什么都没有。

觉悟的他们不惧艰险，一往无前，敢于瞪着那天魔鬼魅中的活佛，敢于跃入虚海之中，敢于与比自己强大了无数倍的敌人战斗——并且，已然开始为下一次的战斗做准备。

人生在世上，总要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

下一次遇见七星该怎么办？下一次遇见那强大的敌人，该怎样杀死它的肉体，劈断它的灵魂，杀死它的心？

他们如此觉悟着：下一次，一定不再风风火火，不要期待它的手下留情，要好好地、认真地，杀死全部的它。

“所以——”伏慕云如此诚恳真切地问道，“关于你的事情，能全部告诉我们吗？”

这话落入行者的耳中是如此言语，落在行者的心中，却又是不同的话语。

——关于如何杀死你的事情，能全部告诉我们吗？

于是，她欣然道：“好。”

这行者脑后七星沉浮，九宫隐现，自身的道与力盈满于万象之中，她玄身与明相统一，展现在世人眼前的模样便是全部的她，她秉持着自己的道路坚定前行，坦坦荡荡，傲慢无比。

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无论是她的道还是她的力，都可以自信满满地展示给他人，如若有人想要了解她的理想，她前进的方向，她绝不会感到冒犯，只会欣喜——就像作家写了令自己满意的书，总会想要给他人看一样。

天人是孤独的，而其道不孤，普照天下，众生可闻。

“不过，你们想要了解七星，最好先了解一下你们自己。你们的境界很奇怪，看上去像是十方——但是你，又不是。”行者锐利的眼眸看向小白，“你不是十方境，你只是看上去像是十方。你不是复返先天这条路上的，你是一元复始。”

小白和伏慕云都愣住了——如果没有最后一句倒是好理解，毕竟小白的境界完全取决于伏慕云的境界，她以前可是天人。

可是行者说的却不是这个。

“复返先天是专注于道的道路，这一道路的擢升趋向于自身与自然的融合，因此复返先天需要先遍观十方，归类八卦，演算六合，最后自然化为四象。而一元复始则是观自然而演自然，观天宫而演天宫，七星之上，那名为五行的境界，就是将自身化作一个宇宙，五行之身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完美的面貌，可以度过成住坏空，恒常久住，不受岁月侵染，已然是真正的永恒，完满的生命。”行者道，“你们两个人，一个是前者，一个是后者。”

两个人茫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自己都看不出来，他们感觉彼此虽然有区别，但好像又差不多，他们是一条路上的，可行者又说他们不同。

“很简单。”行者朝小白昂了昂下巴，“你长得特别好看。”

她又看向伏慕云：“你则是长得很自然。”

……？

伏慕云看向小白，小白也看着他。

伏慕云对小白的样貌其实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他认为小白是极美的，可是这个【美】和外表五官上的美是两码事，他从未仔细评价过小白的长相，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昔日的他虽然不知道什么真与妄、虚相与实相的概念，可是类似的事物早已流淌在他的思维底层，这或许就是天人的逻辑——一个人的五官如何排布，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白就是小白，这就是他所认为的小白的全部。

而现在——

他盯着少女。

毫不掩饰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五官，并且将之与自己所见过的所有的五官相比较，这一刻他无意评判某种形而上的美与丑，只是单纯将少女的五官放在自己凡物的审美标准中评价。

——他终于发现她真是最好看的。

他所见过的众人中，擢升后的塔特、新月尊者像、摩耶、还有眼前的行者，都是长得很好看的，这些人他分辨不出高下——但是小白比他们都好看。

这种好看甚至是出格的地步，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非人之感，觉得正常的生命无论怎样调整基因、排列五官，都无法组成这样的一张脸蛋。

“看出来了？”行者对他说道，“天生就长得好看的人也有，可是能长成这样的绝对没有，相由心生，长相也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一个人内心的倾向，一元复始就是不断擢升自我，令自身趋于完满、成为完满、甚至是超越完满的道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上去只有十方的境界，可她大概率是一元复始，而不是复返先天。”

行者也有些感叹：“这太惊艳了……复返先天绝不会长成这样。”

伏慕云愣愣地看着小白，小白也愣愣地看着他。

现在轮到小白了——她盯着伏慕云。

通常——纵观他们迄今为止的所有旅途，没有任何人会评价伏慕云的长相。

这不是因为他丑得不忍直视，而是因为他长得非常非常自然。

这个自然也不是野蛮生长的意思，而是看着让人觉得……不违和、很舒服、十分耐看。

一言以蔽之，就是合乎天理。

如果认真评价他的五官，伏慕云绝对无法到达小白那种看着就惊艳异常的程度，他的长相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唯一鲜明的点就是那青玄交织的发色瞳色，用力夸赞的话，也只能说他是普通的俊朗，在与人的交际中不会有特别的加成。

如果要和某个人比较的话，他的长相其实有点接近阿特曼——最开始那个，不是三头六臂那个。

如果小白见过苦海上的【神】【明】，她还会发现，那位僧侣的面孔也是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看上去清净自然，觉得舒心。

他悠然的模样就好似绵绵江水，悠悠清风，忿怒之时则是怒海兴澜，狂风骤雨，认真的时候，则肃穆庄严，有着某种非凡的神性，也比较……非常……好看。

他人从伏慕云身上感受到的更多是非实际的“意象”，而不是他的真实五官表情，可以说这是个很有氛围感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