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伏慕云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而漆黑之中又氤氲着莹白。
他用手摸了一下,发现是小白的后脑勺。
……他大概理解为什么小白是那样出场了。
吃下禅心之后,他原地一躺。
然后小白也原地一躺。
她一脑袋砸进了他们共同的梦中。
而后他们清醒,一个捂着脑门,一个揉着后脑勺。
烈日之下,空气中的灰尘飘絮清晰可见,风动而形动,飘絮拂落于旅人的形骸之中,却穿透了眼前稀薄的影子。
僧侣的表情有些抱歉。
“贫僧将一颗禅心给了你们,你们便也能体会到‘我’的部分心意、部分觉悟,就如同读一本书,阅读书中文字,自然就知道作者心中所想——只不过,对于有些人而言,读书之事味如嚼蜡,读上千百本才能有所收获,而有些人,却能与作者共情,钻入书中的世界。”
他轻声说道:“你们生而便富有禅心,比我当年也是不逞多让,或许有朝一日,也能拥有恒常的觉悟,只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终究看到了那一幕。”
“指的是世界的毁灭?”伏慕云问道,“看到那些画面,难道会引发什么问题?”
“信息拥有力量。”僧侣道,“只是这一眼,你们便担上了无可挽回的因果,你们看到树的毁灭,树的新生,如此,你们终将与我一样,踏上寻找树的旅途——那注定是一场无比漫长、甚至无有终点的梵行。无数行者在这梵行中死去,他们居无定所,落叶无根,就连死去之时也不会有人祭奠。”
“没关系。”小白说道,“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们也会去寻找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本就无事可干,没有方向。”伏慕云说道,“你说众生要造一艘船,去寻找一棵树,那么我们就会帮你们。”
“……是吗?”僧侣呢喃道,“你们初来到这世上,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有人请求我们帮助。”小白说,“他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众生生活在地狱之中,要我们将众生从地狱中拯救,我们答应了,因此这就是我们现阶段唯一要做的事情。”
“那个人是谁?”
“他说他叫塔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炼金术士。”
这一刻,旅人们感到僧侣阿特曼的光影变得更加飘渺,本就虚幻的影子仿佛随时要在烈日之下融化。
“塔特,塔特……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僧侣闭上眼睛,眉头深深皱起,“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他现在,还好吗?”
伏慕云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好。”
都轮回十二万次了,估摸着也跟那觉林打过十几万次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就算出了事,也能再一次时光倒流不是?
闻言,面容平凡的僧侣最后看了眼天空,他打开背篼,取出果子,掀开隔板,从中取出一卷经书。
伏慕云和小白还未看到封皮的字样,便见他经书中专门解下一页,交于伏慕云手中。
伏慕云只见最上面五个大字。
【觉林菩萨偈】。
“虽然思维丢失了记忆,可我的‘心’却理解了。”阿特曼轻声说道,“我之前以为你们是此世中人,现在才知道不是,如此,这篇偈颂便对你们有用,它能为你们在地狱中指引前路。”
他最终凝望着他们,诚恳无比,道出最为真挚的祝福:“行者们,愿你们世事顺遂,得偿所愿。”
“今日就此别过,若是有缘,来日,我们在地狱之外再见。”
僧侣的身影消散于空中。
连带着他的僧衣、背篼、篼中经文,全部消失不见,只余下那篇偈颂与剩余的青果。
伏慕云和小白并不觉得感伤——毕竟人家也不是死了,且不提那个过去的“七叶”僧侣似乎强得完全不必担心,阿特曼之前就说过,他的【我】并不在此处此地,估摸着本体还在哪里活蹦乱跳,这具身体没了禅心,散了也就散了。
说起来,没能来得及告诉他他自己的法号,还是有些遗憾,等下次吧。伏慕云这样想到。
不在此事纠结,小白把脑袋凑过来,两人一起看着那被撕下的偈颂。
觉林菩萨……?
尔时觉林菩萨承佛威力,遍观十方,而说颂言……
之前觉林画的那幅画是不是就是讲述的此事?
说起来这事儿是真实发生过的吗?觉林跟觉林菩萨又是什么关系?虽然都读作‘juelin’,可这真是同两个字吗?
想不明白先不想了,小白盯着偈颂,跳过了开头,如此读道:
“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虚妄取异相,大种无差别。”
他俩一开始只觉得这话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可他们盯着这话又看了许久,最终,伏慕云还真看出了些许名堂。
“这是在说‘相’的事情?”伏慕云眉头紧蹙,字字斟酌,“将人心比作画师,作画时在白纸上铺布色彩,画出不同的画,也就是不同的‘异相’,可这些相都‘大种无差别’,虚妄不实——因为归根结底,无论是采用什么颜色,画出什么形状相貌,都只是在这同一张白纸上作画。”
小白茫然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伏慕云同样坦荡,“虽然能一定程度上‘知晓’意思,可是无法完全‘理解’。这是在说逆生树实相和虚相之间的关系吗?按照这个说法,众生所处的这个娑罗七叶净妙土岂不是无意义的虚妄?”
“看下一句?”他们理所当然地想到。
而后,一同发出了困惑的呼声。
“欸?”小白眨了眨眼,“字呢?”
在她眼中,刚才那句话下方一片空白。
而伏慕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瞪大眼睛,恨不得贴在纸上看。
“我看到有字,但是……”他艰涩地说道,“好奇怪,那些字我应该是认得的,但是为什么完全记不起来怎么读,就好像陷入了那什么来着……知见障?不是,这词又是哪冒出来的?”
算了——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