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知道他年少,见识有限,有这样的疑惑也很正常,于是道。
“这天下很大,江湖也很远,恐怕你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若只是一味地贪多赶路,怕是更看不清这路上的风景,也搞不懂到底啥是江湖,有的人以为江湖是高山大川,是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
老头侃侃而谈。
“这话也对,也不对。”
“一个人的眼中,有一座江湖,一个人的心中,也有一座江湖,这江湖到底是什么,恐怕谁也说不清,只有自己去走一走,身处其中,才会心有所悟。”
少年默然听着,两眼熠熠生辉。
磨刀老头饮尽碗中酒,抹了下嘴唇,继续道。
“老夫以为,江湖不在大小,也不在远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荒田无人耕,一耕有人争。”
“恩?”少年不解道:“为什么?”
老头呵呵一笑,“这事说起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掰扯明白的,再者说,我说得再多,还不如你自己去看,自己去闯,自己去悟,我相信,以你小子的资质,打磨上个三年五载,可有小成。”
“才……小成?”少年不免有些失望。
“哈哈……”
老头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
少年一惊,觉得这瞎子简直神了,虽然他眼睛看不见,却比很多不瞎的人看得更明白,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在心里想什么,简直是位高人。
少年点头,诚实道。
“恩,有点儿。”
“刚才俺这话,是估摸着说的,但也不尽然。”
说着,老头伸出一只手掌来,继续道。
“草叶从来不会一般高,五根手指也不会一样齐,更何况是人呢,人既分三六九等,也有高低贵贱。”
老头慢慢品着茶,悠悠道。
“这世上,有许多伪君子,也有不少滥好人,他们不肯,也不敢说实话,怕得罪人,当然,还有很多人不得以,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俺这瞎子,只好说些真话了。”
……
“女人跟男人一样吗?文人跟武夫一样吗?道士跟和尚一样吗?娼妓跟小姐一样吗?乞丐跟皇帝一样吗……”
老头这话说的,让少年有种爆粗口的冲动。
“吁,老头,你跑题了。”
这会儿,老头正说到兴头上,被他突然打断,有种眼瞅着就要冲到顶峰,就差那一哆嗦就爽了的郁闷感,顿时觉得有些茫然,不由摸了摸脑袋。
“跑了吗?”
“跑了。”
“嗐,跑就跑了呗,这又没外人,就咱爷俩在这瞎扯淡闲聊天,既不是上山撵兔子,也不是应试考举人,跑了还能咋的?”
老头说的理直气壮,竟然没有半点难为情。
“你较那真儿干嘛,来,走一个。”
……
“小妞儿,给大爷上壶酒。”
安容与刚才靠在酒垆上,侧耳偷听一老一少在那海侃神聊,有些话能听懂,有些话听起来有点绕,喝点小酒,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在那胡说八道,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她不时会咯咯一笑。
此时,听到少年又在喊自己添酒,知道他这是借着老头在那狐假虎威,占自己便宜呢。
哼,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她今年十六,过完年眼瞅着就十七了,对男女之事也渐渐有些明了,为什么男人可以饮马江湖,浪迹天涯,而女人却得循规蹈矩,不能越雷池半步呢?
好像女人最终的归宿,只有嫁人。
她明知道自己早晚也得嫁人,就像自己那还没过门的嫂子曹溪一样。
可她总觉得心有不甘,为此,没少挨她娘的数落。
说起来,她与曹溪同岁,两人原先也是好姐妹,谁知一眨眼竟要嫁给哥哥安未,这让她不由对未来既满怀期待,又有种莫名的抗拒,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那一天能迟一点儿来。
“磨蹭什么呢,酒壶都干啦。”
少年催促道。
“着什么急,就你事儿多。”
话虽如此,但她是卖酒的,自古酒店不怕大肚汉,要是让爹听见她如此使小性慢待客人,那还了得。
无奈,只得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应声道。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