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鳌香客栈。

前面三间临街的铺子，是炒菜卖酒的酒馆。

后面是个宽敞的大杂院，院里井然有序地码放着一垛一垛的货物，北面起了一座两层的小楼，布置出二十来间规格不等的客房，远道而来的客商一般会选择在此下榻歇脚。

前酒馆后客栈，老安的确是生财有道。

老安的大儿子安未十八，他与雇来的一个伙计两人一道忙活客栈的生意，每日不是帮着客商装卸货物，铡草喂马，就是烧水打扫，换洗被褥，不忙到太阳落山，连一刻闲功夫也没有。

家里倒是给他说下一门亲事，想着早点娶过来帮着料理家事，但老安那亲家却一直推三阻四。

老安的亲家也住在北风巷，两家的铺子离着也就五六十步，曹佛衣在鳌鳌香客栈斜对过开了家曹氏杂货铺，也是让自己的闺女曹溪，帮着料理生意。

有各类陶瓷器，锡铜壶具，布料、茶叶等杂货。

还有各种动物的皮毛，异域远道而来的香料、毛毯、犀牛角、象牙……

两个年轻人虽说两情相悦，又都是干柴烈火的年纪，但因为要照看家里的生意，都脱不开身，每日也只能忙里偷闲，彼此眉目传情，聊以自慰。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捂不住的。

喷嚏，贫穷与爱情。

……

磨刀老头刚走进酒馆，就闻到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何种香气。

典刑领他找了一张空闲的桌子坐下，位置倒也不错，临街靠窗。

老安的小儿子安亥也在酒馆里帮忙打杂，他与典刑同岁，俩人是一起光屁股从小长到大的发小，见他来了，自然与对待别的客人不同，俩人刚一落座，安亥便端来一个三足小土炉，里面盛着红彤彤的炭火。

土炉不但能温酒，还可以煮茶。

这是当地百姓常喝的罐罐茶，最早从氐羌人流传过来的。

客人会用小陶罐烧水，还会在土炉边上烤两个红枣，或几个山栗子，待到枣皮烤的焦黑散发出淡淡香气，便会把枣子掰开投入陶罐中，待水沸腾时，再放入耐煮的老秆粗茶，让土炉里有些烧败的炭火，慢慢煨着茶。

这是穷人喝的苦茶，那些贵人们自然瞧不上这个。

第一道茶，浓酽苦涩，和中药汤子差不多，初次喝这茶的人，大多难以下咽。

不过，对于那些喝了一辈子罐罐茶的老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上一罐酽茶喝下去，在旁人眼中粗劣不堪的茶汤，对他们而言，却不啻于玉露琼浆，让他们甘之如饴。

喝了这罐茶，一整天都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第二、三道茶，清香苦凉，口感最好。

待到第四、五道茶之后，就要像煨汤药那般慢慢地煨，苦而回甘。

这时，鳌鳌香酒馆的特色烀羊头也端了上来，一股羊肉特有的微羶肉香扑鼻而来，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其实，这道菜的做法很简单，调料也少，就是费工夫。

“老头，这……是罐罐茶，这……是烀羊头，对……慢点，千万别烫着。”

直到此时，磨刀老头才明白，刚才进店时闻到的香气都是什么了。

典刑知道这老头不是凡人，但也一一为他指明了位置，见他吃喝一点不受目盲的影响，少年不由放心咧嘴一笑。

在家里，他也时常为爷爷温酒煮茶，这些事做起来早已得心应手。

“咋样，这些还吃得惯吧？”

磨刀老头正抱着一个烀羊蹄子，吃的满嘴流油，羊蹄带皮，用慢火炖煮了两个多时辰，滋味十足，吃起来更是软烂弹牙，鲜香适口，咽下一口肉后，又喝了口罐罐茶，去羶解腻，羊肉与罐罐茶，简直是绝配，令人不由地心情大好。

鳌鳌香的烀羊头，不但有一个羊头，还配有四个羊蹄。

有好事者还给这道菜，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顶天立地。

“恩，不错。”

磨刀老头满意地点点头，难得展颜一笑。

“老夫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经多见广，但你们这儿还是头一次来，这些吃食也是头一回吃，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老夫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这时，酒已温热，散发出淡淡酒香。

少年为他倒上一碗酒，说道。

“来，老头，喝碗酒，暖暖身子，这可是你在别的地方，有钱也不一定能喝得到这么地道的三勒酒，不急，咱们边吃边喝，边喝边聊，趁热乎，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热茶温酒下肚，磨刀老头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老头，跟俺说说你去过的那些地方呗，这天下大吗，好玩吗？”

磨刀老头摩挲着暖暖的茶碗，淡然道。

“呵，这天下很大，也好玩，也不好玩。”

少年听他这么说，有些懵，不解道。

“老头，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什么叫又好玩，又不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