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弟弟,姐听说这玩意吃起来不但香甜细嫩,鲜美无比,还……大补,能送给姐姐尝个鲜不?”
“好……”
少年愣了下神,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双妙目中神采涟涟,满是期许之色,他虽是少年,不像那些好色之徒那般见色起意,但看到她这等眼神,心里仍是咯噔一下,像老井忽然被人投进去了一颗石子,荡起波波涟漪。
都说红颜薄命,鱼生嫂年纪轻轻守了寡,便是明证。
几年前,鱼生接了一趟走镖的差事。
雇主是位辗转于西域诸国、匈奴境内、大辰各地的大胡商,他的一支商队便有上百匹骆驼之多,往来一趟,据说可获利数万两白银。
这等规模的商队,他有九支。
胡商是个富可敌国的大主顾,自然有很多人去争抢那份差事。
鱼生是幸运的,因为他得到了胡商的青睐,雇佣他帮着走镖,一趟行程大概耗时三个月,打一个来回至少得大半年之久,不过,事后的酬金却十分丰厚,有三百两白银。
然而,鱼生又是不幸的,因为他死在了路上。
浩浩荡荡,前后绵延两里来地的驼队载着满满的货物,驼铃声声,一行八十余人上路了,一路上虽有些战战兢兢,但也是有惊无险,途中虽有小股的马匪、山贼袭扰,也都被一一化解掉了。
他们从秋天走到了冬天,跋涉过无数的荒原、沙丘、戈壁、沼泽,终于踏上了柯林察草原。
左台城是此行的目的地,离这不足五百里,再有三天就到了。
正当大伙庆幸欢呼的时候,殊不知,一场天大的浩劫正悄然降临,他们遇上了远比马匪、山贼可怕得多的白毛风。
草原上的匈奴人最怕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白毛风。
曾有匈奴大祭司道。
白毛风,白毛风,白毛妖怪在发疯。
北地的白毛风横扫过草原大漠时,会拉出亿万根飞痕银线,仿佛有无数白毛飞舞于天地间。
人骑在马上,雪砾会刮得人睁不开眼,马首不见马尾。
草原上,人畜无不是望白毛风而逃。
河水被飓风席卷而起,倾盆泼向草滩,牛马羊群尽数倾巢而出,冲散畜栏,到处皆是人哭马嘶狗吠羊叫,这一刻,天地间只有一道声音在咆哮,那就是白毛巨风怪的肆虐嘶吼。
营地里的锅灶、毡车、帐篷等物,皆被刮翻,转不了几圈便散了架,满地狼藉。
一场史无前例的白毛风,带来了漫天大雪,把整个柯林察草原全都湮没了,无数的人和牲畜全都冻饿而死,偌大的草原一时竟成为一片死地。
鱼生死了,拿命换了一千两白银,青蛾成了寡妇。
“鱼生嫂……”
“日后不许叫人家鱼生嫂啦,叫……蛾姐。”
“哦,蛾姐,实话说,这东西俺是要拿到鳌鳌香,去给爷爷换酒的,给了你,俺爷爷喝啥?”
小娘子也是个聪明人,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不禁莞尔一笑。
“哈哈,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挺孝顺呢,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姐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俺给你钱,说吧,你手里提溜这些野味能换几角酒吖?”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十千即十两白银,如此贵的金樽清酒,自然只有那些达官显贵的大老爷们才喝得起,寻常百姓哪敢问津呢,少年给他爷爷打的酒,自然是那种三百青铜钱一斗的街头酒。
(十升为一斗,四升为一角。)
少年嘴角一咧,狡黠笑道。
“呵呵,姐,瞧你这话说的,显得咱姐弟俩多生分呐,就这么点东西,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啦,你好意思把这点儿意思弄的不好意思?”
……
青蛾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嗔道。
“臭小子,年纪不大,歪心眼子倒不少,以后你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都跟着那帮混蛋学坏了你。”
……
典刑的爷爷是位卸甲老卒,大伙都管他叫老夏头。
……
二十五年前。
一场青盐碎雪,偏晌就开始零零星星的下,一直下到傍晚时分,都没瞅见半点停歇的迹象,雪反而是越下越大,竟然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镇子,全笼进雪里。
有的人家在屋檐下,早早就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
风很大,雪很急,寒气逼人。
小镇子的西北角,有间破土地庙。
破烂土地庙,平日里少人问津,但不知为何,今晚破庙里竟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
在庙里避风雪那人,或许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吧,要不然,谁又会留宿在这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呢?
土地爷的神像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缺胳膊断腿,一副破败不堪的惨相。
几块青石垒成一座供台,摆着几个新做不久的牌位,上面的墨迹未干。
油灯如豆,本就没多大点亮,被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不知又给吹灭了多少回,更显得这破庙有些恐怖阴森。
微光里映出一张阴冷煞气的脸,地上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