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茅草屋里的男子听了老伯的话很是愤慨,寻常百姓的敢怒而不敢言也便如此了吧。
“虽说如此,可我们又能如何呢,只能是抱怨几句罢了,要说真正像楚王陈胜那样揭竿而起之人,当今世上也挑不出几个来。”
“更何况南国也没有暴秦那般鱼肉百姓,总之啊,有几天太平日子就知足了。”
老头说着,便盛着陶盆里的麸糠树皮粥,小口的吃了起来。
男子陷入沉思,立在一旁发呆不语。
“郎君?”
“郎君......”
男子忽听得外边有人轻声呼唤,于是掀开草帘朝外边看了看。
“谁?”
“革术托?”
男子确认是他,便接连唤道。
革术托找了半天,只见小草房的前面有个方形的洞,一个人正撩着草帘向自己低声叫着。
“你......你是我家世子?”
革术托往前走了几步,只见眼前人衣衫破烂,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痳,手上沾满了泥土,原本略带沧桑的脸颊也冻的像红萝卜一般。
“世子!”
“真是你啊!”
革术托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哭嚎。
“小人......小人来晚了!”
“别哭!”
“快进来说。”
老伯捂了捂鼻子,看着刚来的人,
只见那人穿得倒是体面,只是身上的味道像是刚泡过粪坑一样。
于是帮忙拉着草帘,那二人互相搀扶着进了草屋。
“后边可有尾巴?”
“没有,小人按照郎君吩咐,十分谨慎了,郎君放心吧。”
“那就好。”
奚勒疏看了看老伯,微笑着示意。
老头也笑了笑,拿着树杈走了出去。
奚勒疏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问着革术托。
“波图可联络到公主了?”
“嗯,这是公主回信。”
革术托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没想到我堂堂一个世子,还要靠女人才能脱身,呵呵呵......”
奚勒疏冷笑一声。
“郎君,这两日城内情况十分紧张,你确定要回去吗?”
“那日我在津阳门被那个莽夫认出了,原本想趁着傍晚回城,谁想到城内外到处贴着告示,我若挺身涉险,必会被他们活捉了。”
“什么味道?”
奚勒疏闻了闻周围,最终停在了革术托的身上。
“你怎么比我还臭!”
奚勒疏缓了缓,捂着鼻子转过身去。
“郎君恕罪,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因那城墙上有小人画像,所以想要走出城门是不可能了。”
“那你是如何来到此处?”
“郎君还记得给宫里送菜那位张老伯。”
革术托转过身来说道。
“当然记得。”
“为了让我出来送信,波图都尉再三考虑,最后托付张老伯,找了在宫中运送秽物之人带我出城来此。”
“那满车粪桶,城门守卫见了也懒得查,如此我才能得以出城。”
“波图有心了。”
“兄弟们都没事吧?”
“大家都很好,张老伯每天送些饭菜来,我们都不敢出去,也是通过他来了解外边消息。”
“对了,那日替我送信那个樵夫,你有没有给他银钱?”
“樵夫?哦......樵夫......”
革术托摸着脑袋,心想谁还记得这事儿。
“怎么,信不是收到了吗?”
“奥!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老樵夫,我给了他一些碎银两,郎君放心吧!”
“嗯,如此便好,最近风声很紧,我们要事事小心才行。”
“小人遵命。”
勤政堂内,皇帝打着瞌睡,揉了揉眼睛。
“陛下,喝点儿参汤吧。”
俞三福端着参汤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
“亥初。”
“也不知怎么,这几日甚是乏累。”
皇帝说着,便起身活动着筋骨,俞三福在一旁轻轻按摩着他的胳膊。
“陛下!罪臣周开逸,回京复命!”
一个人跪在了门口。
“周开逸?”
“正是罪臣。”
“快,快进来说话!”
皇帝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只见周开逸满脸蜡黄,骨瘦如柴。
见到皇帝前来再次叩首。
张德继抱着宝剑立在门口望着。
皇帝朝着他点了点头,张德继才拱手退去。
“开逸快快请起,你赈灾有功,又何罪之有呢!”
“罪臣不敢。”
“七殿下怎么样了?”
皇帝紧盯着周开逸,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陛下放心,七殿下已恢复大半,只因路途遥远,所以派我先行进京复命,殿下再过两日便能到达京都了。”
“好!真是太好了!”
“陛下,臣听闻朝廷要对萧侍郎进行三司会审,关于西北赈灾之事,臣也参与其中,还请陛下明察。”
周开逸说着,从袖子里托出一本奏折来。
皇帝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接过奏折翻看着。
“朕知道,西北赈灾任务繁重,朕还知道,当时朝堂之上无人敢应,正是因为钱少粮寡。”
皇帝拿着奏折,靠着凭几缓缓坐了下来。
“说句心里话,萧辰能用朝堂拨发那些钱粮,赈济了十数万百姓,此功绩乃开创了南国先例!”
“只不过,他真是不应该啊!”
周开逸听后眨了眨眼,想问个究竟,忽见俞三福在一旁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周开逸只得低头拱手。
“夜色已深,还望陛下以龙体为重!”
“嗯,也罢,开逸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臣告退!”
周开逸叩首而去。
“三福,代朕送送开逸。”
“是!”
如此,周开逸和俞三福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
“俞中使,适才我有说错什么吗?”
“哎呦,周舍人,你是不知道啊,近日陛下心神欠安,加之朝廷里有太多破烂事,搅得他老人家夜夜无眠。”
“哦?是审问萧辰一事吗?”
“实话跟你说吧,陛下对萧辰行贿官吏一事并不在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亦在情理之中。”
“那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俞三福朝左右看了看,欠着身子低声说道:“陛下最痛恨通敌卖国之人,若是萧辰勾结索虏之事做实了,就算他立下再多功劳,也无济于事。”
“什么?萧辰勾结索虏?”
“诶!罢了罢了,我就送你到这吧。”
俞三福收起佛尘微微拱手示意。
“既如此,多谢俞中使指点了。”
周开逸心神不定,连夜赶往臧未真府上询问情况,二人聊到深夜才散去。
没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从西北赈灾一事上周开逸心里倒是挺佩服萧辰的,而且和萧辰性格相投,又同朝为官,敬仰之意自然难以言表。
只不过眼前的事情周开逸也是一筹莫展,回到家后急忙修书一封,差人给七殿下送了去。
大清早,一辆华丽的车驾从端门而出,之后兜兜转转进了一条小巷子。而后侍卫婢女各自退去,一个身着青衣的壮汉从院子里驾着马车缓缓驶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光殿里的寺人沮寒。
一女子身穿旧袄,头上随意别着一根铜钗,满面质朴,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然而马车走到津阳门时,却被拦了下来。
武平面无表情,守在一边不作声。
只见游击营步骑校尉王显文挺身站立,扬手示意壮汉停车。
“搜捕索虏,下车查验。”
车里的女人掀开布帘朝外看了看。
只见城门两侧张贴着几张画像,画中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又不能确定。
“游击营怎么成了津门戍卫了?”
女子在车里说道。
王显文皱了皱眉,心想这是谁家娘们儿,竟然如此口气说话!
“某乃游击营步骑校尉王显文,不知车内何人,劳烦下车检查。”
几个马甲见状便围了上去。
“哼!王平之这个狗贱奴,区区一个长史竟如此目中无人,手底下这群废物也跟着狐假虎威了。”
“你且过来。”
女人伸手向王显文示意。
王显文迷迷糊糊,心里叫骂着。
泼妇!还敢直呼我叔父大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转眼见到布帘里伸出来的一只纤纤素手,如同美玉般细腻,又像白云一般柔软。
王显文见状也不敢鲁莽,还是先问问再说吧。
“怎么?你认识营中王长史?”
“狗腿子,本宫让你过来!”
女人厉声喝道。
王显文听后不禁脚下一软,向前凑了几步。
那只玉手缓缓张开,掌心里是一张明晃晃的腰牌。
王显文揉揉眼,又往前靠了靠,只见那张腰牌上刻着“永兴公主”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