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伦难全
是谁的翻云覆雨手,妄想推动王朝的倾覆?李建成左思右想,仍旧想不出可疑之人:从前那些反抗李唐的军阀,已被杀的杀,削的削,流的流。脑中一片冷彻:还能有谁?
李建成不甘心受人所制,决心派人调查清楚。同时,派心腹内廷总管黎昊饶去大兴宫着意安抚。李渊说了几句客套话,温言打发走黎昊饶,仍是心绪激荡起伏。
想一想:还能信谁呢?李渊近乎痴怔地抬眼看着金梁玉柱。
他旋首,风自窗下入,空气中清霜般的凉意已透在秋寒之中,身子微微一颤,派人传张太妃和尹太妃来大兴宫,伴他说说话。
此二人昔日皆是他的宠妃。张太妃,原为张婕妤。尹太妃,原是尹德妃。
在等二位妃子的时间中,他有些自嘲地想:以女子自比,他活像住在冷宫里。想到这,他不由失笑。男子失了权柄,便如女子没了名分,再怎么辉煌也成了过去。
权力已不属于他,他只想在大兴宫——这皇家内地的一隅颐养天年。皇帝日日来请安,那是皇帝的孝心和胸襟,是他的脸面而非是实权。这样的他,依然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不多时,两位太妃来到。几十年的枕畔之人了,她们是李渊现在最信任的人。他向她们全盘托出自己的疑心和顾虑。两位太妃连忙起身下拜,口中连呼:“请太上皇明鉴,皇上断断不会有此心。”
尹太妃道:“臣妾素昔冷眼看着,皇上从不是太子时就勤谨恭俭。每日请安,礼数从不错的。皇上仁厚,非一日之功。太上皇若要因奸人所为父子生分,那不是正中奸人下怀吗?”
张太妃亦恳切陈词:“论理,臣妾不该妄言朝政。但请太上皇细想:当日武德政变,实是太子和宁王发动的。虽然皇上得以登临御阶,但当日政变,却是与皇上无关的。”
李渊拉起两位爱妃,把她们搀在自己两侧分别坐下。他心中酸楚,一时却无言,只是良久握住两位爱妃纤瘦的手,想以指尖仅剩的一点温度,温暖她们,也安自己的心。
他思索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往日倒是小瞧了两个孙儿了。如今看来,倒是我李家的好儿郎,能成事的。只是父子、兄弟,在帝王家有时是讲不得情分的。也罢,多虑无益。两位爱卿吃茶要紧。”
二人听得李渊话中大有感伤之意,又加以宽慰。
李建成忧心方冰如,亲身前往凤泉宫探望冰如,这还是二人时隔十余年再次相见。蓦地相见,朕是帝王她是道姑。她于礼数上都有些生疏了,想必那些日子过得还算无拘无束。还好,她没有死。还好,她没太受苦。
她口口声声喊“陛下”,毕恭毕敬。李建成还是有些酸楚的。他的发妻竟然对他如此拘礼。他连忙扶住欲跪的冰如,道:“你我夫妻,随意些吧。你受惊了。”二人坐下。
李建成问道:“爱卿这些年过得如何?入宫可还适应?饮食起居,一切都好吗?”
冰如欠身:“回皇上的话,妾身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李建成停一停,又问道:“当日……为何假死?汝可知,朕心几碎。为何,那般待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