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指做笔,在石壁上如笔走龙蛇,明明石壁上未落痕迹,但呈现在姜蛮意识里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一笔划过的轨迹仿佛漫长的无尽岁月里,日升月落的天地定律。
此时,手指划动的速度尚且不快,几笔过后行云流水,每一笔划落,那白皙的手掌都是一阵重影晃动,似这一笔是千万次的叠加。
姜蛮的意识里,似有无尽星辰在虚无里生灭不息,一种无法言喻的宇宙玄奥油然而生,但这玄奥他无法理解,更无法记住,如在宝山而伸手不可得。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像是过了千年、万年,姜蛮见证着每一笔落下,彷佛曾经的某个岁月里,黑衣紫发神秘人就是如此刻这般,在石壁前用了漫长的时光,撰绘着惊天动地的符文印记。
姜蛮如痴如醉,又一无所得,直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被无限拔高,似乎被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将他从黑衣神秘人身体内拉了出来。
十丈!
百丈!
千丈!
万丈!
他的意识止在万丈高空,待到平静下来,这才发现他的意识还在黑衣神秘人体内,因为黑衣人的目光正往下看去,作为旁观者的他只能被动的通过黑衣人的眼睛去观察,他在黑衣人垂目之时,看到身前飘荡的紫发与猎猎作响的黑衣。
黑衣人的视角里,万丈高空之下,弥漫着无尽的尘埃,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姜蛮瞧不真切,正暗自猜测间,忽觉黑衣人的身躯在晃动,彷佛脚下站立的地方从低处又拔高了一些。
“这是…”
姜蛮的意识如怒海狂涛,这次他借着黑衣人的目光,终于看清了!
脚下的立足之地,是一座山!一座埋在地底的山岳巨人!方才的无限拔高,不过是因为他从地底站起了身躯,之所以晃动,是因为他的身躯在挺直,那些弥漫的无尽灰尘,是他抖动身躯时甩落的尘埃!
黑衣人脚踏山岳巨人,翻掌往下一按,一抹耀眼的光将整个天地都渲染的极为刺目,那光芒在他掌心闪耀,须弥之间又收缩,化做了一个符文印记往地面落去。
随着落下,符文印记轰然变大,眨眼之间如同一颗星球砸落,万丈距离似不比咫尺遥远,转瞬即至,整个大地掀起滔天涟漪,剧烈的烟尘之中,露出庞大的地坑,其内一只金色的蝉似在沉睡。
那符文落在透明的蝉翼上,化做了晦涩繁琐的纹理,而后那金蝉的翼微微抖动,如梦中惊醒。
与此同时,姜蛮的意识从万丈高空跌落如坠深渊,眼前世界迅速暗淡溃灭,再次睁开眼时,他依旧站在往生鼎旁的石壁前,只是那璧前映照的影子暗淡的几乎看不见了,他的手顿在石壁某处,手指与石壁接触的地方,出现了一条裂缝,缝口锋利,将他的手指划破,鲜血顺着裂缝滑落,染红了一条宛如树根的纹路,彷佛将那黑衣人撰画的无形符文,具像化了一笔。
也正是在此时,往生鼎震荡不休,上空陡然出现一个黑色洞窟,姜蛮抬头望去,只见那洞窟里伸出一只虚幻大手,向他抓来,那大手掌心纹理清晰可见,非常熟悉。
是巫祝!
姜蛮心急如焚,眼看着大手即将把他抓住,石壁上骤然传来巨大的吸力,似乎要将他的血液全都吸干,一息之间,姜蛮面色惨白如纸,浑身血液被抽走三成,整个人只觉天地倒转,勉强维持身子直立,而那石壁则是散发着迷蒙之光,石缝内冒出浓浓白雾,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了下来,一切都静止不动,唯有无穷迷雾迅速蔓延,直到眼前全都被迷雾遮眼,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到仿若实质的雾气在身周涌动。
蝉音隐隐,似在耳畔响起,非常的近,又似从时光深处传来,充满了岁月沧桑,显得遥不可及。
姜蛮的思维因这迷雾与蝉鸣变得极为缓慢,但这缓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重新掌控了意识,一时只觉眼前雾气遮眼,脚下迷雾粘稠柔软,如同潮水般托着他的身体向着未知的方向涌动,这个过程很漫长,让他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且无法掌控身体,只能随波逐流。
祖庙,黑色门户渐渐消散,十六个孩子落在人群外神色各异。
祭台上,季云面无表情的收回虚抓的手掌,眼底掠过惊诧之色。
……
蝉鸣声,声声清脆。
迷雾浓,浓浓生烟。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风声渐渐盖过蝉鸣。
不,不是盖过,是蝉鸣声渐远。
姜蛮思绪回归,只见眼前迷雾已然稀薄,脚下那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早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