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中派人来传了旨，算是敲定了阿姐和慕临风的婚约，我内心盘算着要不要去找他说清楚，但好像现下的身份不合适。

我想了想，让人去告诉萧元绫，让她与我一起去，顺便，把昨日的事情说完。

萧元绫来得很快，她有些憔悴，我吓了一跳，她只是说着，梦魇了。

我不信，也不想逼问她，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我和她坐马车去了慕府，今日慕临风应当休沐，所以应该在府上。

慕氏祖上便是皇帝亲卫，重武功，所以府内没有别人家的小桥流水，只有一个很大的练武场。萧元绫见着了，有些惊喜，她看看这，又望望那，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来过很多次了，所以和她讲每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可能因为萧元绫也来了，小厮回来地很快，他请我们到慕临风的书房，我让侍婢跟着萧元绫，若是她闷了可以先去逛会儿。

书房在竹林之内，与前庭不同，这里古朴雅致，寂静无声。

门没有关，我径直走进去了。他执笔在写些什么，习武之人听力极好，我进去时，他已经抬头望我了。

我有些不自在，诶不对，我为何会不自在呢？

我试探地问他：“慕临风，你昨日那般轻易同意了，是不是要求我别的事？”

啊，这不是试探了，应该是坦白了吧。

他笑了笑：“阿妍确为我心中人，郡主既然给了臣这个机会，臣何乐而不为呢？”

我好像捕捉到他眼中一丝慌乱：“不后悔？”

他摇摇头，仍旧带着笑。

“你在骗我。”

慕临风面不改色：“臣不敢啊。”

我轻笑出声：“演技未免拙劣了些，别忘了，我们从小便熟识了。”我起身便走，对他留下一句，

“之所以是定婚，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改变主意，这是唯一转圜的余地。若你有意中人，我可以帮你让她做正妻，而阿姐做妾，你可要想好了。”

慕临风叹了口气，也只留下三句话便提笔继续做事，

“同为姜氏女，有何不同？确有不同啊……”

“郡主，你乃京都第一贵女，你值得所有。”

“既如此，也祝愿郡主觅得良人。永远都不要原谅我——阿绾，向前走，一直向阳而生……”

那三句话我并未听见，我知道，这算决裂，反正日后我们见得也不会多了。

萧元绫倒是等我出来，我想先开口，但被她抢先一步

“阿绾姐姐，也许母后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是大宁最优秀的国母。”

“她确实要考虑的事情会很多，羁绊也会很多。”

“我可能在动摇要不要原谅她，但这个原谅，仅限于心中形象的改变。”

“而对待她的态度、行为不会发生改变。”

她本想继续说下去的，但好像忘词了。我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

“这是你的事情，我不会说你这个想法是对是错，只要，你觉得无论站在谁的角度，你都没有错就可以了。”

“有错也没事，因为世人的眼光不可能一致，对得起自己就行。”

对话到这便结束了，我和萧元绫逛到黄昏，以后，我们对于这个黄昏的记忆，也许只剩那六句话。

我回到府上时，阿姐阁中的灯还未熄，阁内传来陈氏和阿姐的吵架的声音

“阿妍，慕家那小子根本配不上你！”

阿姐今日似是愤怒到极点了：“阿娘，禁卫副统领官居正二品，有何配不上？”

“比得上太子吗？”

阿姐不可置信道：“您还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吗，我不想要看见那朱红宫墙，我原本可以走遍天下，又为何要困于宫城一色？”

陈氏一噎，阿姐继续说：“我喜欢阿绾那种性子，对待任何事都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兴趣，也没有尤其的抵触。可我能做到吗？”

陈氏也是疼自己的女儿的：“阿妍，娘只是觉得，你这么好一个女子，只有未来的九五之尊能与你并肩啊！”

阿姐平静了许多：“阿娘，并不是越高的人越好，应该是互相适合，才是最好。差距太大，容易有落差。”

陈氏点点头：“娘想想也就这样吧，只要慕小公子能对你好，娘也知足了。早点歇息吧。”

我不曾想陈氏会同意，也许是我不懂‘母爱深沉而伟大’了。

接下来的日子，府内喜气洋洋的，是啊，大小姐出阁，一等一的喜事啊。

婚期渐渐逼近，阿姐的头冠换了一批又一批。

试嫁衣那日，阿姐唤我过去看看，阿姐生的美丽，嫁衣一配，真是桃花人面啊。我沉默了许久，珠翠满头又不失美感，也只有遥娘子有这手艺了。我找阿姐要来了宾客名单，全是世家子女，不对，怎么还有萧亦宁？

我悄悄问阿姐，阿姐与我说，是爹爹差人送到东宫的，没成想太子竟然应下了。我又问有没有给萧元绫递帖子，阿姐说也递了，但是萧元绫没回话。

确实要给阿绫一个缓冲的时间……

婚期已至，这天从早上就有人来访，人声鼎沸，我偏生还得跟着出嫁队伍一起。慕府张灯结彩，当家主母忙得脚不沾地，我看见树下那一修长人影了，他喜静，身边没人。

突然有点想吓他，但是今日戴了步摇，会有声音的。算了，日后再吓吧。我慢步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壶酒，

“从外爷那偷的佳酿，尝尝？”

少年慢慢睁开眼，接过了酒，饮了一口，相对无言。

我试图打破这沉寂，

“不好喝吗？”

少年摇摇头，微微笑道：“你是不是准备动手了？”

我茫然，想着装傻：“什么动手？”

他微不可察地悲叹一声：“骗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