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裘海明好奇地问，据他所知，李兰和村里的人都没有来往。

“然后？我在外面看见她正坐在桌子边盯着桌上的饭发呆，我走进去她都没发现我，结果走近了一看她居然在抹眼泪，我说‘大姑娘，你咋了？’，她看到我在屋子里吓得差点跳起来。我说没事没事，我是来喝口水的，我可礼貌了，没想到她直接把我赶出去，说不认识我，把门给关上了。我气得嘞，所以只好去黄角树下坐了。”

你是想去打听八卦的吧，裘海明心想。他回忆起昨天盘问李兰时，李兰说她听见寿宴上有人说她的闲话，说得非常难听，气得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叫赵高原一起去县城看房子。估计顾菊香看到李兰时，她正在为寿宴上的闲言碎语生气哭泣。

“你在黄角树下坐了多久？”

“坐到我看到那小丑从竹林里出来了，那时快5点了，我等他从我旁边经过时，质问了他在村儿里到处窜什么，结果他没搭理我，直接走了。我也跟着他回了高家。那群女的还不太高兴，觉得我偷懒跑了，没做什么事儿。我可是心系着咱村子的安全呢！晚上我就多干了活儿，最后一个才走，根本不给她们留话柄！”

裘海明心里也是佩服顾菊香，就为了监视那小丑，居然可以无聊地坐一下午，她很有传说中朝阳群众的特质。

“顾大姐，我大概了解了，就你所说的情况，很难把小丑和赵平原的死亡联系在一起。反而你还印证了他们完全没有关系。”裘海明言辞诚恳地说。

“不对啊，警察同志，我不是还有一段没看到吗？我去找到那小丑在竹林里睡觉之前，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呀，会不会和那女人有了纠纷？”

这女的逻辑还挺清晰的，可能是平时搬弄是非训练出来的。

裘海明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还说你看到小丑在竹林之后，你去赵家，赵高原女朋友坐在桌子边抹眼泪吗？她看起来像是和谁有过纷争的样子吗？”

“看起来是不像，但不是让你们去查吗？什么我都帮你们查完了，你们还查什么呀？”顾菊香理直气壮地说。

“这个。。。你在高家看到小丑不在你视线内了，然后你就追上去找，后来发现他时他已经在竹林里睡觉了，这才几分钟时间啊，就够发生纠纷了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小丑和她突然有了纷争，小丑却去把赵平原杀了你觉得合理吗？”裘海明有点心累。“大姐，赵高原的女朋友把你从屋里赶出去了，你想把她杀了吗？”

“喂喂喂，警察同志，我可没说那小丑把平原杀了啊！我是说那小丑形迹可疑，不知道有没有干坏事儿。我也不是蠢的，一个外面偶然来的小丑，无缘无故隔了一天杀村儿里一个穷光棍儿干什么，我是说你得调查一下他有没有干什么缺德事儿，他们才走一天我们村儿就死人了，我觉得必须向你们汇报一下，为了村儿里人的安全。”

裘海明有点无语，但还是好声好气地答应了顾菊香会继续跟进她反映的情况，顾菊香才作罢，挂掉了电话。

光从顾菊香的描述来看，裘海明对小丑甚至有了一丝感同身受。嘈杂的表演后想找个远离人群、清净、不想被人找到的地方呆，即使是在荒乱的小竹林里，也可以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就算裘海明没与他打过照面，也嗅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孤独气息。是顾菊香这类社交活动频繁的人不能理解的。

赵高原与李兰的感情、寿宴上离开的小丑，这些细枝末梢的事情一个个冒出来，反而让裘海明觉得赵平原之死并没有可疑之处。随着一个人的死亡，他本人和身边的事情被放大化、曝光化，肯定会引起部分人猜测遐想，形成一个个无头悬疑故事。作为办案者，应该专注于案件本身，不要掺杂太多疑心，不应被源源不断纷繁的线索干扰思路；但是想要做一个优秀的警察，又要保持一定的好奇心和敏锐度，不可忽视细节。裘海明无法把握两者之间的平衡，觉得有点无力。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吕南乔和一同出警的民警回来了。

“师弟，还在写呀？怎么样了？快完了吗？”吕南乔边整理警帽边问裘海明。

“快了，你们去出警什么个情况？”

“嘿！别提了，人家几个人在小河里钓鱼，被人举报非法捕鱼，你说吧。。。其实就是不满意那几个人不愿意花钱去他们鱼塘钓。你懂的师弟。”吕南乔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师兄，刚才赵自凯打电话来。”裘海明停下手中的事向吕南乔说了与顾菊香的电话谈话。

“那你怎么想啊，师弟。”吕南乔在裘海明桌子上一屁股坐下来，笑着看向裘海明。

“我……我不就在问你意见吗？”

“呵呵。”吕南乔扯了一张卫生纸擦着皮鞋上的泥土，想了下说，“想核实就去核实吧，反正离赵高原取回尸体还有两天时间。”

“哦？”裘海明有点惊异地说，“我以为师兄你要劝我别入戏太深呢。”

“唉，师弟，都有个过程。”吕南乔微笑着搓弄着手上的卫生纸，“谁刚做警察不是立志想破大案呢？就像电视里的神探一样，一来就遇到高智商犯罪，与罪犯斗智斗勇，师哥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幻想的是，我要破一个陈年大案，一直都没人破的那种，哈哈……我说师弟啊，你得先碰几次壁，心态才会平和下来，我这次如果建议你不去，下次遇到其他案子，你也会去刨根究底一番，不如这次就放手去做，想怎么查就怎么查，看看自己能查出个其他真相来不。”

“嗯……”裘海明低下头思考着吕南乔的话。他懂吕南乔的意思是如果碰壁是一个新人警察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那还不如早点碰了。的确每个人都有胸怀大志的时候，但是真正成就大业的人，只有几十万分之一。

“查案啊，主要还是理一个因果。”吕南乔又抽出一张卫生纸开始擦鞋，似乎在装作若无其事地闲聊，这样做可以不让裘海明觉得自己在对他说教，“任何有预谋的犯罪，肯定是有原因的，有时候没有找到嫌犯，那是没有找到案件发生的原因，如果找到了原因，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像赵平原这样的意外死亡，如果理不出因果关系，那可能真的就是意外死亡了。师弟，你有什么其他线索或者思路吗？”

“嗯，暂时还没有。”裘海明没有说出自己前一天晚上的大胆假设，也就是对消失的李军做的假想，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太远了，也与赵平原的死亡联系不起来。

“犯罪的成本很高的，尤其是杀人。即使把赵平原扔进水塘里，让他自生自灭，也需要很大的勇气。这么大的结果，必定有非常大的原因。”吕南乔把卫生纸高抛扔进了纸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