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与你祖父的这渊源，怎的一直未曾听你提过？”曾阳皱着眉，似乎想到了甚，但又抓不住。

“当年我上山，祖父特意交代过，莫要再提此事，平白惹嘉善先生恼火。故而一直未说。”依着当日上山前祖父的叮嘱，任梁猜的到祖父与嘉善先生定是有甚渊源，这才能在家中有事时开口，但却未曾想过这个嘉善先生如此难缠，此事在任梁上山后的日子里得到了验证。若无身后祸事相扰，又顾及到家中已然许诺了那般多，依着任梁原本的性情，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此刻是？”

“祖父二月已入土为安了，带着他一辈子的隐秘离开人世，这会子你师父也不在，自然勿须考量触霉头，自然与你讲了也不担心。”任梁一句话答得没有半分负担。

“我们原以为你就是普通的世家子弟，未曾想你上山还有这么一遭。”曾阳如是道，“倒真的是怠慢了。”

“何须如此说。前尘莫追。”

残云小筑。

山间起了微风，夜虫低鸣，伴随着山间的寒凉，倒是让一路走来的若悔有些清醒，在周遭看了几眼，只有满目的黑暗。

“涵洇。”若悔先生站在离门还有两丈的地方，“走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涵洇已收拾妥帖，着了斗篷，斗篷的兜帽也盖的严严实实，低头行了礼，这才跟在若悔先生身后往寒潭去。

“山庄今日是非多，你可知？”若悔先生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想到这几日每日行针沉睡，涵洇只如实道：“青宇青烜多少与我说了些，别的我在房内不曾出门，暂时不知。”

“我与你曾伯商议，若近日之困，难以化解，暂时安稳后，你与太初、曾历、青宇青烜随了刘大夫去山下住，不消你们承担山庄的责任。你意下如何？”

“那您与曾伯？”一句话问的小心翼翼。

风吹到身上有些微凉，涵洇只听见淡淡的一句，“这山庄，这些人，是我的责任。”

“先生，可否想过避？”涵洇思量了片刻，声音沉静。

“避？”若悔先生慢下脚步，侧身看了涵洇一眼，这才又恢复正常的脚步。

“遇事能进亦可退，您一直教的。”涵洇瞧着天空的残月，试探的，“若有冲突，免不了刀剑、流血，您想保住我们，难免要战。”涵洇跟着若悔修习多年，自然知晓若悔先生本身对外界向来淡泊，甚至冷漠。如今还在山上，不过是因着责任。

“总归避不了一辈子。”若悔知晓涵洇的意思。徐厄虽则被拘在山庄，樊信也抓了，但他们这么多年在山庄的图谋并不会因着自己带山庄众人离开而消失。虽则如今并不知晓那些人图谋的到底是甚，但也能知晓此事的症结还是在出走多年的师父身上，若要彻底解开山庄的困局，还是得到师父自己回到山庄。“不过，现下倒是打算迁往京都南面的大山中，已去信知会人寻了，如今四月，若能在上冻前寻到合适的庄子，大抵也会迁过去。”

“这是要？”涵洇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若悔先生。

若悔先生的脚步同往常一般没有停顿，声音却更沉重，“左右这些年在山中，仍旧避不开风波，自然向风波中去，若能解开其中嫌隙，到时自寻一方避世也无妨。”

若悔先生言语落下，涵洇也未再说甚，只默默的跟在先生身后往寒潭去了……

尚严所。

关押徐厄与樊信的刑室难得留了烛火，樊信盯着微动的火苗，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徐厄，方才若悔先生来时，徐厄就醒着，只因着身体受创，并不想开口，不过，还是被发现了，索性也就不装了，眯着仅剩的那只眼，有些疲累的看着周遭。

“看什么？”许是樊信的目光太过锐利，徐厄无甚法子避开，这才出了口。

“当年你是如何知晓的我？”这是樊信一直以来的疑问。当年自己初到京都，嘉善先生也不过教授了两次武功，就意外地接到了徐厄的来信。

不过徐厄并没有回答樊信的问题，只是嗤笑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樊信并未因徐厄的躲避放弃追问：“若你不答，咱们之间历年的来往书信我都会交给若悔。”

“你个蠢货，怎的还留着那些信件？”当年与樊信建立联络之后，徐厄曾冒险于京都见过樊信一次，约定好日后的传递暗号、行文方式等，自然也提到每次的来往信件都需焚烧的要求，樊信当日应承的异常爽快，这么多年倒也一直未曾有过纰漏，纵然被抓，徐厄也未曾料想到那些信件樊信居然都收着。

“你不也应承永远不再上山庄，不还是来了？”樊信自然不理会徐厄的叫嚣，左右，两个人的牵扯太多，并不好一一清算，至于应付徐厄三言两语，起码能让徐厄心里不舒服的话，樊信可是攒了一肚子。

“那信可还有人知晓？”方才樊信的话让徐厄心中升起一阵担忧，若那些信落入山庄任意一个人的手上，等待徐厄的都是顷刻间的死亡，徐厄并不想死，哪怕如今身上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徐厄还是等着谢鸳派人来救，王府一众能人，也定然能将自己治好，这也是为何曾阳哪怕下死手，徐厄也不曾交代的缘由。一时的落败，在徐厄心中算不得什么，活着，才能有希望不是？

“自然还有人知，如若不然，哪天你差人来将我杀了，我岂不是死的太悄无声息了些？”樊信的话正好打在徐厄的心里。

只是徐厄却不敢再试探，只是疯狂的想着该如何与樊信统一战线，能尽快从这个破地方逃出去。“你在山庄可还有能使唤的人？”这一句，倒是徐厄真心想问的。

樊信瞧着徐厄那好着的半边脸，确系也是考虑过方才徐厄的问题，只是依照若悔方才来讲的那些，樊卢这会子，应当已经被控制住了。否则，依照若悔的秉性，不会如此直白。

“膳房人并不多，我能使唤的不过一个樊卢，这会子，樊卢当也关在这尚严所。”樊信淡淡的说道。

“你在山庄如此久，难不成只有个樊卢能用？”徐厄咬着牙。

“你也曾在山庄那么多年，手里倒是有几人能用？”樊信对当年徐厄离开前的那场针对山庄的厮杀自然是知晓的，那一战，山庄死了多人，如今也都埋在一处，逢年过节山庄都知会自己做些祭奠礼，看着那祭奠礼的数量，亡故的人数也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