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含章第一次参加的婚礼是他父亲的。那时,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饿了哭,渴了哭,拉屎撒尿都要哭。听乳娘说他从小就不大爱笑。
乳娘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特别匆忙,天色已经渐晚,她是临时被“请”来的。人家达官贵族府上的乳娘都是早早养在府里,第一次遇到这么着急的,她甚至都没弄清自己要伺候的是哪家的主子,便稀里糊涂地被带走了。这一路提心吊胆,既放心不下家中刚刚满月的女儿,担心婆婆能否悉心照料,又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带到哪去,有无性命之忧。透过被风轻轻带起的轿帘,她看到两边的随从都腰配长剑,脚蹬官靴,这显然不是普通大户人家,倒像是行军打战的官兵,不禁双手颤抖着合在一起,低声祈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弟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您可一定要保佑家中小女,她还是个奶娃娃,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这是杨险峰第一次做父亲。在他参军之前小含章还是一个腹中胎儿,他曾无数次幻想他的样子,却不想他只会哭。
这家业是他拿命博来的,儿子却是妻子拿命换来的,他在回来的途中还想着终于能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了,不用再为吃穿发愁,可短短几个月,竟天人永隔。
其实他是真心想留下那母子三人的,虽说妻子救了他们,可那个女人也喂养了自己的儿子,听乡亲们说两个孩子同一天出生,她并没有厚此薄彼,反而一视同仁。若没有她,也许儿子早就饿死了也说不定。这样看来,她也算杨家的恩人。可是他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拒绝了自己,只收了些银两便匆忙离开,连一日也不肯多留,就连派人护送这样简单的答谢都被她婉拒了。看她的样子非常坚决,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强加挽留,便替她们雇了一辆马车,找了一个看起来可靠的车夫。
她没告诉他她要去哪,只说了句,“若有缘,总会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决绝的样子像是怕再晚一步,便会怎样似的。怎样呢?他想不到,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隐忍,又像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总之看的他脊背发凉。
祭拜过妻子,他便带着儿子赶回了北都。
这孩子一路上啼哭不已,他以为是自己这身冰冷的铠甲让这个小东西不舒服,可是已经在路上了,这四下都是糙老爷们儿,自己又是第一次抱孩子,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欲快马加鞭赶回府中,却又担心他受到惊吓,也只能放慢速度,儿子遭罪,他也遭罪。一路上走走停停,还耽搁了一夜,客栈小二见到此景还以为是从哪抢的孩子,不然这娃娃怎么会哭的如此惊天动地!万幸这客栈的老板也是初为人父,见此情景,赶紧让自己妻子把这娃娃抱过去喂了奶水,并照看了一夜。
不知道他这样一个糙人,儿子怎么那么矫情,除了奶水别的都不吃,硬是饿了一路。
他心疼儿子,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四处寻找乳娘,幸而身在北都,天子脚下。
张氏便这样匆忙地被带到了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