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黄昏,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慢城,票价十二元,我倚在座椅上,想着纹羽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神空洞无聊,缺少生气,好在伤情稳定并开始好转,距离出院还得大半年,我跟他说起运输大院的发小们,见到谁了,谁现在在干什么?又回忆起小时候刚开发油田,住平房,父辈们闲暇之余,常带着我们这些小家伙,去村子外转悠,水库里下篓子捕鱼,河沟里淘水逮虾摸鱼,稻田里捉青蛙,草丛里捂蟋蟀,印象里的村子周边田野生机恣意,水道纵横,一年四季,发小们乐趣的天堂。说起偷钓人家鱼塘鱼的事情,险些被包鱼塘的逮,得亏咱们跑的快,纹羽笑了,似是回忆起,我们两个被追的落荒而逃的样子。
现在,他胖呼呼的脸上,一笑,眼睛埋成一条缝,我说,“你就应该多笑笑,好的心情有助于伤势的恢复。”他慢慢抬起紫肿的左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又轻轻拍了拍肚子,忍住笑,沙哑的声音说道,“那时候鱼塘后面还有一个不宽不深的水沟,咱们想都没想,跳进去,蹚了几步水,往家逃,你的鞋陷在泥里,第二天壮起胆子,去摸回来的。”他又咯咯笑了起来,忍住笑,断断续续轻咳了两下,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说道,“你别逗我笑,我这一笑,整个肚子上连着肚子里的肋骨,肌肉,神经一微一微的疼,不过疼的也舒服。”哎!他长叹一声道,“你说当时后面的水沟里水要很深的话,咱们急火的跳进去,会不会溺亡?”我的笑声僵了下在脸上,又笑道,“水沟咱们熟悉的很,每年春天都清淤,多深多宽,心中有数,问题不大。”
他停顿了下,表情怅然若失,喃喃说想起了队上的同事,去年,因为夜班追盗油分子不幸掉进沟里,坑的高度有,水本来不深,可能是寸劲跌落的时候先崴了脖子,身体神经受损,后面的人赶到,人还有些呼吸,等车赶到,送到医院,送急救室没抢救过来。我听的只是觉得可惜,他又对我说,“马上就要招工了,能别来护矿队,就别来护矿队。”见他失望的样子,我心中很不是滋味,说道,“什么地方都存在风险,你只是碰巧赶上了,一次意外。”
没上班之初,对于利益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上班之后,确实每天都围绕在利益之中,为什么会有盗油的呢?他们也是被生活所迫吗?这样来钱快吧,没有钱,或者钱少是不是真的就被人看不起。一群要保护油田自身利益的人,与一群要蹭油田利益的人。被生活所迫?上班第一年,发小张斌亨,吃饭的时候跟我说女方家要二十万彩礼,我知道他家兄弟俩,他父亲买断,母亲家属,许是对方父母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才故意这么说,让斌哼知难而退。利益二字便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我只是默默听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沉默,沉默,胡乱的夹着菜往嘴里放。我长大了吗?后来我跟人表白,被委婉的拒绝,也难受。想来,首先我这家境,财力弱太多。觉得老话说的门当户对有些道理的,我亦只不过是众生中的一位普通人,接受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婚姻上的小心思,小算计。只感觉成年人却也没意思!
关于大院里油区护卫队的事,传的很不好,比我大几岁的哥,里应外合,参与盗油,开着装满油的车被追的慌不择路,撞到树上当场死亡。大院里早就不上学的小李,小时候经常跟着我们屁股后面玩耍,帮盗油的开车,被抓住,判了一年多,出来招工油田也不允许,很久以后,我在淮州市复审三证,打车去培训学校,开出租车的正巧是他,互相问候之后,又聊起过往,算来已有十五年,这算是改变了命运了吗?若是小李也招了工,生活状况会和现在一样吗?当然,我也没问,也看不出人家目前的生活情况?也说不定比在油田上班强多了,世界上那么多人不在油田上班,不也活的好好的,祝福小李,我下了出租,小李道,“哥,车钱就算了。”我执意要给他,他也没有收。目送小李开车远去,你说才刚相逢才又离去。这也是人生常态吧。
公交车过高邮区,行驶过淮河大桥,我把嘴凑近车窗,哈出一口气,车床上的薄冰瞬间被融化,我用力擦了擦车窗,窗外华灯初上,河边不远的小区星星点点的灯光连成一片,饭店,居民做饭的烟火气流浪在城市上空,我仿佛能闻见饭香,肚子也条件反射般的饿起来了。桥下的河水泛着微波,粼粼流向远方,河边的树林光秃秃的,灰色的一棵一棵,像是一排一排的等待出征的护卫,过了桥,就是新沂区,在新沂区行驶二十五分钟左右便是我生活的地方慢城区。
慢城区占地两千六百平方公里,二零年统计常住人口二十五万,一六年油价没有下跌的时候人口更多,人口还能在这基础上在加七八万,随着油价下跌,实体店受网店冲击,人口流失,搬往淮州市的人也不在少数。慢城区的房价在一八年迎来峰值,不过近几年,油田改革,油地统一,油田房子产权证的办理,使油田,地方的房子能够互相交易,再加上慢城房地产的过量开发,导致这么个小地方房子有价无市,成交量不太多,但房价不敢大跌,毛坯房维持在四千二到四千五左右。要我说,我们这城市的房价三千五或者两千七八左右是一个不错的,合理的价位,我也是早些年在这个价位买的房子,算是幸运,几年前,城区内想以靠着学区房,离医院近等资源优势条件,炒学校,医院周围的房价,理智的人都明白,慢城主城区一共才三十平方公里的地,也就是开车从南到北用不了十五分钟,意义不大。
九二年,我八岁,还跟随父母住淮州石油会战初期的平房,房子只有三间屋子,实际上是两个一样大的屋子被一堵墙隔开,这堵墙中间是空心的,墙下有一个点炉子的地方,冬天点起液化气的炉子,整面墙都是热的,房子里主要靠这个火墙取暖,右边的一间房子在被平均分成两间较小的房子,左边的大房子摆些家具,床,之类的,右边一进门的小房子摆着电视柜,柜上有熊猫牌的电视机,再往里是,我的小房间,就是一张小床,一张桌子。屋门外,紧靠着门口有一个与屋子齐高不大的房子,是家里的厨房。厨房简易的排烟系统,就是一根排风扇的管子通到屋外,房子建设之初,液化气管线已经铺好,八十年代末家家户户都能用上液化气,已经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