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化工厂,位于慢城区东北方向二十五公里的琅琊镇边缘,紧挨着盐城镇。海安采油厂,丹阳采油厂坐落于这里,签了工作合同。安全教育一天。了解这些化工产品的危害,劳保正确穿戴,工作中一些安全紧急注意事项以及药品泄漏如何正确处理。跟了师傅白若宇。领了靛蓝色的工衣工鞋,黑色的防腐蚀绝缘靴,淡黄色安全帽。整个生产厂房三层楼,四个部门,投料催化,精致,提浓,成品装卸。我在精致部门。工厂主要产品是丙烯酰胺和聚丙烯酰胺的化学药品,我们部门只生产丙烯酰胺,另一个比我们多一道聚合工序的生产部门生产聚丙烯酰胺。除了卖给就近得油田使用外,还出口海外。印尼,老挝,津巴布韦等。四班三倒,上一个早八点到下午4点,然后第二天下午四点连一个早八点,在休两天,实际上三休一。中午,晚上有一顿饭的补贴,早饭由于多数人住琅琊镇,回家的多,所以厂里不备早饭,厂门口有四五个流动卖早餐的摊位,肉夹馍,八宝粥,豆腐脑,油条,锅盔,等等面食。
我一般花两块钱吃碗炸酱面,或者一块五买个锅盔,零点下班,三块钱坐公交车回家。很不适应这里的味道。烧糊了的微酸甜气味。这甜是那种甜过的感觉。带我的师傅是北方石油科技大学毕业的本科生,白若宇,带个眼镜,眉毛上扬,身材不高,文文静静的,文弱的样子。部门里的人都叫他小白。学的是英语专业,专业英语六级,招聘到这里基层实习一年,然后去海外项目部,他随身带着一个MP4,里面存着迈克尔杰克逊的很多经典视屏,闲暇之余他就带着耳机在那里看视频,跟我讲杰克逊的事迹,时不时走上两步太空步,小白说他练了很久。一起吃饭的杜师傅不信他英语能力很厉害,吃着饭问他,逗他,咬一口馒头英语怎么说,小白张嘴就来。大家笑了,起哄道,“说出来你听的懂吗,老杜!”我跟着小白了解化工生产流程,如何投料,怎么倒闸门,怎么量温度测压力,什么时间冷却加水。这活不是很累,关键是责任心,尤其夜班犯困时是一个考验。刚工作没几天,负责成品包装的叉车坏了,我们都去帮忙搬药品,我们一个部门一天8小时,正常一百六七十袋丙烯酰胺,一袋药品五十斤,部门里十来号人就开始往外面的大车上装,现在来看这二百袋也就是那么回事,但是当时毕竟刚毕业,体力精力持久性太差,爆发力强些,也不太会干体力活,搬完手腰酸麻,过了两天才缓过来。
上班没半个月,说是人员调整,让我和一个新入职的,去了聚合车间,跟着成品包装干,就是扛包码齐的活,刚毕业,年轻,眼高手低,看不上这样的体力活。琢磨着干一个月试试,到了聚合,与新同事相处几天,发现团队缺乏之前精制班组的凝聚力,同班组的两个老师傅干活墨迹,装样子,一块搬运,搬着搬着人没了,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新来的陈康熊跟我年纪相仿,刚毕业没多久,性子火爆,一看有人不干,跟我说先不干,等。药品就在传送带上一包一包滑下来,很快堆积如小山,最后我记得那天加班一共是一百五六十包吧,码齐打扫完卫生,再洗完澡,延班两个多小时,澡是必须得洗的,车间里弥漫着聚丙烯酰胺的粉尘,身上出汗,沾染粉尘,脸上,头上发滑,送班车都等的不耐烦了,上了车,我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跟两个老师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直到我干了钻井队,看着队上五十岁的工长王晓涛走路特缓慢,回头慢半拍的样子,看着井队搬家,快退休的那几个老师傅井场上状态不佳,一脸的疲惫,才后悔为什么当时要骂他们,说出那么恶毒的语言,真是抱歉那。若有一天我也老了,还在一线体力操作岗,真真干不动了,但仍要为口吃食,为了家人,不得不情绪消极,会和他们一样吗?你见过在井队基层干了二三十年,仍在基层,人的精神状态,体力耐力已走下坡路,还在咬牙坚持的吗?况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的,那些坚持不住又没有好的办法的?怎么办?大概率出现上述的那种情况。当年化工厂发生口角的老师傅们,希望有个好的归宿。好的晚年。
第二天,我去找了厂里的领导,魏书记。直接反映了情况,希望调离他们或者调离我们,不想在一块合作,坦白说,我还是想回精制部门,我的要求很快被领导批准,我回原部门,陈康熊去了消毒部门。日历一张一张翻过,又到深秋,天气微寒,工作,日子按部就班的过,有一天下班刚坐上班车,望见大门口前面,还是那两位老师傅被一群人追着打,后来才听说是欺负新来的,新来的找了群社会上的人教训下他们。想起自己和陈康熊扛药品的情节,又想,我们走了,谁顶替我们跟他们配合呢?对这些上了岁数的厂里能不能有些好的方式,给予安排。不免心中五味陈杂。
化工厂不远处有一片三十平方公里的槐树林,像我这样家远住宿舍的,有时不回去,就在林子里溜达着玩,林子半人工规划,主要就是修了几条供人行走的道路。传闻清朝末年就有关于槐树林的记载,可谓历史悠远。林子最北边有几棵双手合拢刚刚能抱过来的大槐树,树下很厚的落叶,野鸡,兔子,偶尔可见。我躺在树下,手机看Q群里大专的同学们相互聊着刚毕业各自在社会上的遭遇,李若飞进店打工让人换走了二百元真的人民币,留下了两张假的;米灿灿烧烤店收钱连续两天没对好帐,收少了;黄文天五点起来跑步,花坛边捡了一位老板的大钱包,里面的钱应该早让先捡到的人拿走了,就留了一包的卡,又扔在路边,派出所等来失主,老板看是一个学生,给了文天五百块钱,略表答谢心意就走了。多数时间群里咋咋唬唬,各说各的烦心事,每天都有很多好玩的事。
大伙都不约而同的适应着社会。我给他们讲化工厂有趣的事情,告诉他们蒸发釜怎么调节怎么用,怎么结晶怎么晰出。聊天累了,关了手机。就在树下躺会,眯眼看天空,天高了,蓝色的天空里,一道一道被风吹细的白云慢慢变淡,消失在远方。清白色的月亮挂在天上,淡淡的轮廓。泛黄的落叶随风而落,一群南飞的大雁人字形路过,不远处,小刺猬在树下枯萎的树叶里窸窸窣窣的爬行觅食,我仍然没有忧愁,没有考虑不远的未来。心理筹划着发了工资先给老爸老妈买点什么呢!隐约能听到船舶出海的汽笛声。盐城镇东边五六公里就是黄海,我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印象不深。
那么,再去海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