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场上空慢悠悠飘来大朵流浪的白云,不久,以井架上的天空为界限,井场一半在云里,一半在云外。井架天车头上的红旗随风飘扬,西风,也不是很正的西风,偏几度南的风,似乎要把前几天从北方带来的寒流,又送回去的样子,这几天温度明显有了回升。二开还有百十米就要完钻,接近三千米的深度,仅仅几天就打完了,这要是在重庆那边几乎不太可能,北方平原的地层确实好打,但是北方冬季寒流频繁,气温太低,仍要花些时间适应。
井场围一圈简易的两米高绿色网格护栏,护栏外是半圈树皮灰黑色胳膊粗细的杨树,有几棵栽的年限较早,显得高大些,整体看过去,高矮不一,相对来说高一些的树杈上,零散几个喜鹊的窝坐在其上,树边紧挨着农家的荷塘,里面的水已经结冰,枯败的荷叶,狼藉的散落在冰面上,容易让人想起夏天,这里是一派生机。西边,机房后面,北边,泥浆循环罐旁边,老百姓种的麦田,冬季里难得的绿色,一垄一垄齐整的排向远方,麦田里几座聚拢的坟格外醒目,或田埂边,或路边,可见用砖堆砌的小房子,里面有专门为灌溉而打的水井,不远处的几台磕头机,说明早年间就有井队在这里干过。冬日的阳光才是温暖的,透过云层,温温的拌在空气里,不是太冷。井场门口的道路上农家的电动三轮,老头乐驶过,速度不算快,带起路上的尘土,路边的麦苗叶子上落饱一层,叶片土黄色,与里面的鲜绿色明显不一样。屹立在树林后的信号塔。接收到联通的5G信号,移动只有4G,白云覆盖了整个井场,钻工们正忙着起下钻,我今天的任务是配合机房搞线缆盒子卫生,刷漆。
机房的小伙子陈宪忠,36岁,1米8几的大个,国字脸,两道横眉,眼神坚毅温和,加一脸只有休班才刮的络腮胡子,身材健壮,看着有劲的样子,另给人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我和他把盘着的蒸汽管线顺开,首先要用蒸汽吹扫顶驱的线缆盒子,他让我在蒸汽开关旁边等着,负责给他开关蒸汽,他一个手势,我顺势打开闸门,水慢慢从胶皮管头上链接的铁管子里流出来,待水排尽后,蒸汽慢慢喷出,我看宪忠整个人都裹在了蒸汽里,在电影里,那种老式的火车进站,出站,都有很大的蒸汽冒出,看样子蒸汽的压力还是蛮大的,蒸汽小了,半粘半冻在线缆盒子上的尘土不容易呲掉下来,他示意我把通往钻台上的蒸汽管线闸门关上,只留这一条管线,这样确保压力更大些,他很认真的用蒸汽搞起卫生来,必须要搞干净,不留死角,等水分干了之后,再刷漆。我与忠宪轮流吹扫,压力小了就停一停,等锅炉的压力起来了,在接着吹扫,累了,我们就坐在顶驱房旁边,聊聊休班的事,说说这个月考勤,工时,以及听到的关于其他队的消息。
他说着我听着,司机长刘义斌从身边经过,笑着看看我,停在忠宪旁边,说道,“前两天的检查说是调压阀没有校检日期,我记得有啊,核实下,对了宪忠,想着油罐闸门组防冻保温还有一点没完成,提醒我,明天咱们在剪点棉毡,缠好,拍照反馈,打油的时候,上次换的油管计量表记得归零。”司机长嘱咐完,走到气源房,回头看看钻台上,缓缓上升的游车,正了正帽檐,进了房子。
扫完顶驱线缆盒子,我们继续弄MCC房通往钻台的主电缆线盒,这边整体就好弄一些,因为是才接没多久的设备,只是面上粘了些灰尘,稍微有点压力的蒸汽直接就能清理干净,最难弄的是三台泥浆泵两台电机连接MCC的线缆盒,这盒子焊接拼凑的,铁锈多死角多,很费功夫,我两轮流握着蒸汽关管线吹扫,吹扫干净以后,他从气源房拿来线排,把线头插在顶区房里的插座上,引出线来,又找到钥匙打开工具箱,拿出砂轮机,看了看上面的砂轮,之前作业时砂轮被磨的太小了,这次他直接卸掉换了新的,把新砂轮固定紧,电线引到线缆盒子边上,插上砂轮机的两项接头,按下启动按钮,可以用,又停下,去拿了护目镜,戴上,启动,正式给线缆盒除锈,他很认真的从头到尾细心的打磨着盒子的表面,火星四射,铁锈被抹掉,漏出锃亮的铁金属,等他磨好一个,我就用气管线吹扫下,吹掉浮土锈渣,然后直接上白漆。过了一个来小时,他站在旁边或低头,或蹲下检查着盒子的每个侧面,给我说哪里哪里不行,还需要再上点漆。我被他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折服。
解决线缆盒卫生。我道,“走,后面抽支烟去。”过消防房,安全副队长牛恩锐正在给正压式呼吸器充气,老牛今年54岁了,还有一年退休,一头稀疏的白发,面色灰暗,读压力表的数值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老花镜带上。老牛热情的跟我打着招呼,他顺手关了电源,充气泵停止工作,关闭气瓶供气开关,旋转充气管线前端接头上的放气阀,分离气瓶与充气管线,拿住管线充气口对向门外,再扭动放气阀,释放管线内压力。搬家安装那会,基本上是我配合老牛完成了井场所有设备,房屋的接地,还有避雷设施的掩埋,风向标的挂靠。至于空呼气瓶的充气,做完硫化氢的演习,十来个气瓶需要补气,他若忙不过来,就有我来完成。
我和宪忠两个人在井场外抽烟,落日染红了天际的云彩,红彤彤的太阳猛然间坠了下去,西北方的几颗星星顺势登陆夜幕,漫长的冬夜拉开序章。我问忠宪道,“你当初招工为何不选别的工种?”忠宪微笑道,“你听说过平行宇宙吗?”我愕然,道,“这与你当初的选择有什么关系?”忠宪道,“在选择工种的时候,我见到另外两个平行宇宙中的另外两个我,他们一个选了作业,一个选了采油。”忠宪的表述我秒懂,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之前读到过关于平行宇宙的书,便猜想道,“三种选择,你在咱们这个宇宙选择了钻井的同时,另外两个宇宙中的你同时分别选了,作业,采油。三种工种选择之间的平行。然后按照自己所选过完各自一生。互不干扰。对吧?”忠宪道,“不全对,有时候也会干扰,特定情况下,升维可以进入彼此宇宙,但也只能以意识体商谈一些重要决定。”
他接着说道,“比如报名招工,我,一我,二我,三个我就商谈这三个工种如何选择,三个意识体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很快达成共识。注意存在不选择招工这一平行宇宙,那是招工的我,和不招工的我之间的平行。”我听着有趣,道。“嗯,嗯,听懂了。”又问忠宪道,“那平行世界中这三个你,是如何商量招工问题的呢?”忠宪道,“小孩子玩过的游戏,统一出右手,先手心,手背,一块出,不一样的一个先选,剩下两个一样的石头,剪子,布,赢的先选。游戏进行,二我先选了作业,我第二个选了钻井,一我最后采油。一我和我答应若有可能,去参加二我和她的婚礼。二我和一我离家近陪伴家里父母。”
忠宪说道这里,我哈哈笑了起来,对他来了个点赞的手势,知道他又在跟我玩闹,知道他想说一些自身宇宙的遗憾,都能在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完美解决。比如自身这个宇宙娶不到心爱的姑娘,肯定有一个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自己把心爱的姑娘娶到手,比如自身有时候上班,家里年迈的父母照顾不及时,肯定有一个平行宇宙里的自己留在父母身边,随时能照顾到。
忠宪也呵呵笑了起来。灭了烟,见接班的班组进场,我俩回到各自的岗位交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