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玉扭过脸,没再去看他。
她去了另一家成衣铺,买了身还算合身的锦袍,腰间系着做工精致的玉带,换好衣裳,又用玉冠束起长发。
瞧着又是清俊似竹的少年,眉目秀丽,漂亮得紧。
竺玉回了别院,平宣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瞧见小主子安然无恙的回来,可算是保住了项上人头。
平宣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冷汗,表情看起来都要哭了:“小主子,您这是悄悄摸摸去哪儿了?奴才差点就要去皇后娘娘跟前以死谢罪了。”
竺玉看他脸色惨白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倒是吓惨了他。
平宣虽然是个小太监,可是对她再忠心不过的小太监了。
跟在她身边也已经多年。
自是有些情分的。
竺玉宽慰他道:“闲来无事,随意去逛了几家书铺。”
平宣拭了拭眼角的泪光,差点就要跪下了,“殿下,您下回不论去哪儿都得让侍卫们跟着才行,若您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奴才一家老小的命都赔不起。皇后娘娘非得砍了奴才十族的脑袋。”
竺玉叹了叹气:“我心里有数。”
平宣没有再多说,怕说得多了小主子觉得心烦。
外头还是冷,寒气逼人。
平宣赶忙将手中的大氅给小主子罩了起来,小主子生得明艳,冰肌雪肤衬得院中的腊梅红艳似火。
竺玉望着院中开得烈烈的腊梅,冷风簇过,枝头绽起的梅花,轻轻颤了两下。
她的心仿佛也跟着颤了两下。
竺玉也不知道贵妃娘娘今日对她的话信了有几分,她既然说了会去查,应该也信了三分罢?
有三分也好的。
陈皇后当年事情做的隐蔽,瞒了那么多年,半点风声全无,一环扣一环,自然是天衣无缝。
没那么容易抓住证据。
可她既然能收买贵妃娘娘身边的奶嬷嬷,定是许诺了什么好处的,这世上没有无利可图的事。
只要有利益,就会露出蛛丝马迹。
她不着急,她得沉住气。
*
旬假短暂。
还有十天半个月就是年三十。
同朝堂上无形的刀光剑影相比起来,上学的日子竟然都算是轻松的。
国子监门前的香樟树,开得枝繁叶茂。
便是寒冬,也淬着勃勃生机的透绿。
这些日子倒没有再下雪,飞檐壁影上停驻了几只报喜的雀鸟,羽毛光滑亮丽,引颈高蹄,叫声传得满园子都是。
竺玉昨晚没有睡好,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里冒出了很多人,陈皇后、长元帝还有上辈子病恹恹坐在龙椅上的自己。
父皇去的蹊跷。
她刚知道父皇的死讯,内宫就被围了起来,接着便是兵荒马乱的几日。
待彻底安稳下来,她已经成了皇帝。
脑子里涌起的往事叫她觉得头疼,等她渐渐有了睡意,天也亮了。
竺玉难得起得这么早,还没有起床气。
丫鬟们依次端来盥洗用的脸盆、瓷杯,又安安静静帮殿下穿好了衣裳。
竺玉简单用了早膳,上了马车,里面热乎乎的,进去便是一阵暖意。
马车一路走得平缓,叫人昏昏欲睡。
竺玉靠着背枕,趴在矮桌上不知不觉就睡了个回笼觉,等她睡醒,慢吞吞掀开眼皮,马车也已经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前。
匾额上朱漆黑字,是先帝提的字。
正肃威严。
她皮肤薄,细皮嫩肉养得又娇,方才趴在檀木矮桌上睡出了印子,也没察觉。
这会儿下了车,就被李裴一眼看了个清楚。
李裴今日也是早早就到了,倒不用家中服侍的丫鬟三催四请,出奇的自觉,只是一张脸覆着像能滴出水来的寒霜。
神色严肃,底下人惯会察言观色,因而今日伺候的万分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小公子的不快,这霉头就落在自己的头顶。
此刻,李裴目不转睛盯着她,漆黑的眼,眸色锋利。
李裴极少在她面前摆出这般脸色,端着都官宦大家的架子,威仪骇人,脸色沉沉。
她今日穿了身云罗朱红窄袖锦袍,外罩深色狐裘轻斗篷,玉冠高高束起少年乌黑的长发,上头嵌着颗颗精致玲珑的白玉翡翠珠。
她的眉眼生得本来就是极好的。
平日多是穿着浅色的衣裳,难得穿这么艳的颜色,反而将她的肤色衬得格外雪白,端看着五官也浓艳了三分。
是一种干净利落的漂亮。
似那高高枝头上独秀的一盏雪梅。
灼灼绽开,白梅花瓣似玉漂亮,却又透出几分凛然的傲气来。
李裴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半分力道都没有收敛,连着他的眉眼看起来都多了些许惯常的飞扬跋扈来,他问:“你昨日去哪儿了?”
竺玉心里一惊,差点以为李裴昨天认出她来了。
但是看他深沉的目光,看起来也不像是已经认出她来。
何况以李裴的性子,若是认出她来,肯定当场就揭开了她的面纱,不会忍到今日再来发问。
竺玉怔忪片刻,她如今虽然也能面不改色的扯谎,但是心脏好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其实还是很心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