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大荒深处。
“阿娘不走,阿娘不走!”一岁半的小儿子哭声撕心裂肺。
孩子止不住的哭声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沈卉的心,她心疼地擦去孩子脑袋上浮出的细密汗珠。
“娘,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大儿子抱住了哭泣的弟弟,轻柔拍着弟弟的后背,手里拿着拨浪鼓吸引他的注意力。
见幼弟的注意力已被自己手里的拨浪鼓勾去,大儿子示意母亲快走。
欣慰地看了一眼大儿子,沈卉不舍地走出洞府。
望着母亲的背影,大儿子抬手抹去了自己的眼泪。
一身战袍的沈卉看着身后一望无际的大荒平原陷入恍惚,她生于斯长于斯。比起师长们口中富饶美丽的五境大陆,大荒于她而言更像家乡。
“呜”。
海岸边集合的号角已经奏响。
沈卉抓紧时间抛向集合地点。
三年前,妖王宁潇然打破大荒封印后不知所踪,随后妖族主帅夏千山协助其弟夏川登上九山宗宗主之位,以九山为据拉开四族混战的帷幕。
大人物的风云变化沈卉并不关心,她只知道最初走上战场的多为金丹期及以上的高阶妖修。随着时间的推移,筑基期妖修也被要求参战。如今,像她这样刚刚踏入修炼门槛的引气期修士也被要求加入战场。
而她的丈夫半个月前便没了音讯,至今生死未知。想到家中两个年幼的孩子,沈卉险些落泪。
沈卉的本体是一只麻雀,战力低下的她被分配了协助清扫残局的工作。
望着四周的一片尸海,腿软的沈卉跪倒在地。离她最近的是一位人族修士残破的尸身,那人只剩了半截身子,腰腹以下化作一片血水。沈卉不敢与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对视,她捂住双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双手已沾满鲜血。
“啊!”
跪在血海里的沈卉无助哭嚎。
一柄残刀飞向哭泣的沈卉,而情绪崩溃的她一无所觉。
“嘭!”
残刀被打翻在地的声音惊醒了沈卉,是清扫小队的队长救了她。
队长冷漠地看着沈卉:“如果不想变成尸体,就给我打起精神!”
残刀来自于一个还剩半口气的魔族修士,对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抛向了沈卉,如今已经咽气。
那魔修看着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和沈卉的大儿子差不多高,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怨恨与不甘。
“他看起来和我的大儿子差不多大……”沈卉喃喃自语。
队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击晕了沈卉,通知下属带她回去。
北境与西境交接处,白沙城,
“老贺,你回来了!”看见平安归来的好友,屋内的孟海吉一脸难以抑制的喜悦,孟海吉右手空荡荡的袖管随着他的走动轻微晃动。
一旁的薛临问道:“老贺,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浑身药味的贺同光点头道:“宗里的医修每日都会为我看诊,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们不必担心。”
薛临松了一口气,孟海吉望了贺同光一眼,垂下了眼。随后,孟海吉用左手替贺同光倒了一杯茶:“袁堂主的送别仪式,定在了今晚。”
手中的茶水晃动,贺同光哽咽道:“好,我知道了。”
修士并不讲究入土为安,一把烈火,一抔骨灰,随风而去,随水而去,化为鸟,化为鱼,化为天地一颗微粒。
傍晚。
暂代刑罚堂堂主之职的孟海吉带头点燃了干柴。
熊熊烈火模糊了安详沉睡的袁瑛的面容。
“袁师叔……”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的贺同光泪流满面,他想起了袁瑛在慰灵阁鼓舞自己的场景,想起了袁瑛指导自己练武的场景,想起了袁瑛醉酒痛哭的场景。
身后有刑罚堂的弟子在低声啜泣。
那个会拍着书案吹鼻子瞪眼的袁堂主,那个会陪弟子一起练习基本功的袁堂主,那个会为弟子坚守本心而自豪的袁堂主,那个会为了自家弟子与其他元婴修士对骂的袁堂主,永远离开了他们。
夜晚。
左眼上的伤口大约因为哭过的原因,此刻又痒又疼,贺同光角色似乎有小虫子一直啃食自己的眼珠。
“贺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笼住贺同光周身。
贺同光转过身子面向郁旷,他伸出双手缓缓抚摸了郁旷的每一寸脸颊,触到对方扎手的胡渣和硌手的骨头时,贺同光有些心疼:“你有没有受伤?”
“一些小伤罢了,不碍事。”郁旷避开贺同光的伤口,将吻小心翼翼落在对方左眼的眉骨上,“贺师兄,安心休息吧,我守着你。”
翌日,贺同光醒来,身侧空荡荡的,仿佛昨晚的一切是自己的一个梦。
走出屋外,看守的弟子行礼:“贺师叔,昨夜洗月宗的郁道君来过,他现在去找孟师叔了,让您好好休息。”
晨光里微笑的贺同光让看守的小弟子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