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九年,浙江杭州。
寒冬腊月,细雪纷纷,丰年之兆。
傍晚,朴素的马车驶入钱塘东门,停在距布政司衙门不远的宅邸前。
郑榕一袭青色棉袍,不紧不慢地下车,定睛望了望醒目的【郑府】大字,迈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早知道少爷要回来,院子和房间都被提前收拾妥当,恰到好处的暖意和空气中的淡淡熏香驱散了旅途疲意。
换身衣服,喝杯热茶,看着不远处正冒热气的碳炉,郑榕不由得微微出神。
半个多月了。
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时代。
年仅二十,举人功名,父亲封疆大吏,自己是唯一嫡子,无可挑剔的出身。
再加上前世的明史知识和十几年体制内工作经验,以及这具身体的记忆,不论怎么看都是个新手难度。
唯一的问题是,在原身的记忆中,他看到了一些不同于历史的信息。
比如他的老爹叫郑泌昌,严党高层。
再比如南直隶巡抚叫赵贞吉,清流干将。
【改稻为桑,严党倒台】
上辈子滚瓜烂熟的电视剧和小说剧情犹在眼前,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对此刻的郑榕来说,这句话再贴切不过。
不论是大展宏图青史留名,还是做个与世无争的富家公子,眼下这光景都走不通。
新手难度瞬间变成了二周目噩梦难度。
可又能怎么办呢?
浙江上下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大捞一笔,谁能看得出危险?
就算看得出来,老爹在朝里没有真正可靠的后盾,又能如何破局?
总不能真跟那尸骨都凉了的汪直一样去当海贼王吧?!
这个问题他想了半月,最终……
“唉,造孽啊!”
胸口一阵郁结,心头苦闷化作一声长叹。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伴着清脆如玉的少女声,肩上还带着雪花的侍女跑了进来。
怜珠,伺候他多年,去南京国子监念书时也跟在身旁,秋天原主染病,几个月里都是她不辞辛劳地照料着,关系亲近得胜似家人。
“有点烦心事,都收拾好了吗?”当着身边人的面,郑榕也收敛了情绪,转而问道。
“我办事少爷还不放心吗?当然全都收拾好啦!”怜珠笑盈盈地望着他,接着略带自得地说,“刚听前院林管事说,老爷今天也要提前回家呢,肯定是等不及要见少爷!”
郑榕沉吟着,心情复杂。
虽是穿越而来,但两个灵魂融为一体,原身的情绪他也感同身受,特别是那份纯粹深厚的父子亲情。
可是……
“少爷不高兴吗?”怜珠问。
“当然高兴,只是猛地一想起,有点反应不过来。”郑榕含混地说,心绪这么一激,更显纷乱。
半个月来,除了调理身体和收拾形状,他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便宜老爹。
以前世视角看,这是个典型的官僚,贪心无度、心狠手黑,也不乏超前透彻的眼光,只是身陷死局,落得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