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老板闻言更加骄傲,挺起胸脯道:
“不是我吹牛,这凤州城里最好喝的酒必定是我们陈记酒家所出。”
“确实如此?,怪不得我听人说,陈记酒庄的酒一向是供不应求。”姬萦笑道,“有这么大的生意,掌柜的恐怕夜里也?不得空闲吧?”
“那倒不至于,我们差不多酉时就不干了,用?我娘子的话来说,这钱啊,是挣不完的。把?自己身体累坏了反而划不着?。”酒庄老板笑呵呵道。
姬萦又试了几种酒,在酒庄老板来回奔波的空当里,将太守府的大致构造记在心中。
比起从角门潜入,现在她想到了更快捷的方法。
觉得差不多了,姬萦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坛好酒,以回去?考虑为由告别了酒庄老板。
提着?酒坛走出酒庄,天?空落起了濛濛细雨。姬萦一开始没放在眼里,没想到走到半途,雨突然?大了,一改之前?温柔细碎的模样,变成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头上砸。
不得已?,她躲进了临街的商铺屋檐下。
这凤州的天?气真怪,一会天?晴一会下雨,丝毫没有预兆!
姬萦被迫困在屋檐下,只能冲着?瞬间灰沉沉的老天?发牢骚。
那坛为她打掩护的酒,随意放在脚边,无声地散发着?幽幽酒香。
因为突降大雨,街上原本不多的行人俱都行色匆匆,有伞的赶紧打伞,没有伞的,只能把?荷叶或者双手?挡在头顶,焦头烂额的疾步快走。
在姬萦躲雨的商铺对面,一个在路边兜售油纸伞的老妪,正慌慌张张地收捡撑在地上的货品。
她年岁已?高,行动不便,只是弯腰捡起一把?伞,都显得跌跌撞撞。
往来行人很?多,但没有一人为老妪停下脚步。姬萦看?不下去?,踏进雨幕,冲到老妪身旁,帮她捡起地上撑开的油纸伞,收拢后扔入竹篓。
老妪来不及道谢,急匆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雨布抖开,想要盖在竹篓上。
油布抖开后,几个老鼠啃出的崎岖怪洞和姬萦尴尬对望。
“哎呀,奇怪,奇怪啊,昨日还没有的……真的,小姐,老朽不是骗人……”老妪慌张不安地絮絮念着?,将油布盖在竹篓上,浑浊的雨水从老鼠洞里流出,哗啦啦地滴在色彩鲜艳的油纸伞上。
老妪见状又脱下缠在腰上的破布,勉强盖住了油布上的破洞。
虽然?她有几十把?样式各异的伞,但她一把?都不舍得打。
老妪顶着?被雨打得半湿的白发,无措又讨好地向姬萦笑了笑,那被沟壑一般深邃的皱纹挤占的卑微笑脸,让姬萦心中一酸。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脱下身上的外衫,不容拒绝地披在老妪雪白的头上。
“使不得,小姐——使不得!脏了你的衣裳!”老妪极为慌张,想要脱下她的外衫,姬萦已?经抱起竹篓,往路边可?以挡雨的地方去?了。
老妪见状只能抓着?她的外衫急忙跟上。
姬萦抱着?竹篓冒雨前?进,竹篓里少说也?有二三十把?伞。老妪的油布和破布带保护着?伞,而姬萦保护着?老妪。
伞,无法挡雨。
多么滑稽。
忽然?之间,姬萦头顶的雨停了。
倾盆大雨,被阻隔在了方寸之外。
她停下脚步,蓦然?回首,青玉色衣裳,墨发束带的徐夙隐撑着?伞站在身后。他的神情依然?那么孤高冷淡,月色的发带和乌黑的青丝,都在萧瑟的风雨中轻轻晃动。
他散发着?淡淡光辉的脸,和身后那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亮相映成辉。
姬萦抿了抿唇,没说话,继续把?竹篓抱到可?以挡雨的屋檐下放了下来。
老妪追了过来,连连向姬萦道谢。
“老夫人,这把?伞你拿去?罢。冷雨伤身,莫要生了病。”
徐夙隐轻声说,将手?中素净的纸伞收拢后递给老妪。
老妪见他周身气度不凡,不敢收他的伞,惶恐地推拒了几次后,徐夙隐将旧伞直接放到了老妪手?里。
有了伞,她就不必怕雨水打湿货品,也?不怕自己着?凉生病,更可?以继续兜售她的商品了。
老妪向两人再三道谢后,用?手?挎着?竹篓,另一只手?打着?伞,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挪着?小脚去?了。
留下姬萦和徐夙隐二人,站在简陋的屋檐下,看?着?雨水从长有青苔的滴水瓦上如小溪般潺潺流下。
姬萦还心有闷气,不想主动与?他搭话。
可?他一言不发站在身旁,比她还沉得住气,姬萦就舌头发痒,关?不住嗓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