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平时被压迫得久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在太守府,闲言碎语也?是大忌。遇上一个愿意倾听的好心人,一不留神就说了太多。
等到回过神来,她脸色发白,双膝一软就要给姬萦跪下:
“姑娘,这些话奴婢都不该说,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家老爷……不然?,奴婢没命是小,牵连了小娘是大……小娘是府中对奴婢最好的人,奴婢不能害了她……”
姬萦连忙将人一把?捞起,再三保证:“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们姐弟三人都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
她一个眼神,霞珠和秦疾也?连忙答应保证。
丫鬟这才逐渐镇静下来。
“你别着?急,这点银两是我的心意,你带回去?给你家小娘,让逝者早日可?以入土为安。”
姬萦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大约□□两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丫鬟手?里。
“这怎么能行,我不能……”
“你能在这里恰好遇见小冠,便是祖师爷的好意。姑娘,快收下吧。”
姬萦再三劝说,丫鬟这才含着?眼泪收下银两,感谢姬萦的恩情。
恰逢此?时,雨后天?晴的空中传来一阵幽怨的琴声。
姬萦抬起头,发现那座高耸在凤州城内的楼阁,又拉开了四面的帘子。一名?貌美的白衣女子正在抚琴,散发袒胸的美青年被众佳丽簇拥,正在画案前?挥笔洒墨。
丫鬟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带着?同情说道:“画画的那是我们公子,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老爷就是在为公子的事情大发雷霆……”
“你们公子是怎么了?”姬萦早就对这位离经叛道的太守公子产生兴趣,试探着?问道,“我听街上的人说,你们公子似乎是得了什么病?”
“公子才没疯呢!公子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清醒!”丫鬟扬声为自家公子辩解,“奴婢知道外边的人是怎么说公子的,可?他们什么都不懂,公子是个好人……”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这位公子的事?”姬萦谆谆善诱道,“说不定小冠也?能够帮他呢。”
丫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我们公子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我们老爷的原配夫人四年前?去?世,公子一把?火烧了祠堂后……就变成这样了。”
“火烧祠堂?”姬萦的兴趣是越来越浓厚了,“看?来你家公子和太守之间是水火不容啊。”
“是啊,”丫鬟面露惋惜,“公子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中了会元,要不是出了这事,现在恐怕已?经是状元了。老爷除了把?他关?在楼阁里不让出门,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再怎么说,公子也?是老爷唯一的儿子。”
“你们公子叫什么名?字?”姬萦已?经生出一个主意。
“公子姓岳,单名?一个涯字。”丫鬟看?了眼天?色,“奴婢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银子要马上交到棺材铺掌柜的手?里,奴婢还要回府复命……”
“也?好,免得你家小娘担心。”姬萦笑着?拱了拱手?,丫鬟感激地一福身,匆匆跑到紧闭的店铺门前?,“掌柜的,快开门,我有钱了……”
木门马上开了,掌柜的看?了一眼丫鬟手?中的碎银,让她进了店。
丫鬟和掌柜都进了黑漆漆的店铺,姬萦把?手?兜在道袍宽大的袖子里,若有所思地望向太守府阁楼的方向。
岳涯还在作画,琴声依旧没停。
考上过功名?,又会武艺,还是凤州太守的独苗苗,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却要自毁前?程——烧祠堂,穿女装,和莺莺燕燕混迹在一起。
很?怪。
很?怪。
但是,奇才哪有不怪的?
“我想和他见上一面。”姬萦说。
姬萦的话把?霞珠和秦疾都吓了一跳。
“你要怎么见?”秦疾瞪大眼睛。
“太守会让你见他吗?”霞珠满脸担忧。
“那丫鬟是偷偷出来的,必是走的掩人耳目的角门。”姬萦说,“霞珠,秦疾,你们先?找个地方藏着?,待她出来了,尾随其后,找到太守府的后门在哪儿。记下来再告诉我。”
“那你呢,小萦?”霞珠看?着?她。
“我再随处走走。”
三人分头行动后,姬萦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太守府的位置,径直往东面走。沿着?东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她在一家三层的酒庄前?停下脚步。
姬萦装作想为自己的道观寻个长期供酒商的样子,找到酒庄老板,一番谈笑风生后混进了酒庄三楼。
如她所料,从酒庄三楼的窗户望出去?,能将太守府一览无余。
“来,这是今年新?酿的姑娘酒,道长试试。”酒庄掌柜拿着?一碟芳香扑鼻的新?酒回来,热情地介绍给姬萦。
姬萦接过瓷碟,先?端到面前?,用?鼻子嗅了嗅,再用?嘴唇抿了抿,由衷赞叹道:“爽而不腻,厚而不重,果然?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