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都早已柳绿两岸，花香漫天。

古人都云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的江南确实草长莺飞，已有春意盎然的前奏，但春寒料峭，不时仍会有寒流出现，春风拂面却如毛刷扫过，会泛起阵阵痛意，着实算不上是种享受。

所以若真要览胜，我绝不会选在三月，五月在我看来才是最好的时节……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天碧台阁丽，风闵歌管清……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然而，这都是古代名人雅士的溢美之辞，若真要领略江都的美景，必须身临其境才行。

于是在得知消息后，我便缠上了父亲。

昨天，我们还都人在南京，父亲是金陵大学的历史学教授，不仅对历史有研究，还喜好考古。受父亲的影响，我也成了金陵大学历史学系的学生。

父亲接到通知，要他来江都公干，说是一座寺庙里发现了暗室，有些稀奇古怪的古物，需要专家去帮忙鉴定一下。消息上报到南京，层层批示下达最后自然落到了父亲的头上，在南京没有比他更有研究的专家。

一听是江都，我便心痒难抑，缠着父亲把我也带上，自然，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父亲本来只想带着顾唯正，这个傻头傻脑的书呆子。

顾唯正其实是我师兄，也是父亲的学生，但已经毕业，现在是大学里的助教，也是父亲的助手。当然还有……也许你们已经看出来了，我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只是他的胆子太小，什么事都不敢主动，有时我都不管什么礼仪了，他却不敢僭越半步，还说什么我们虽然是师兄妹，但他现在是师而我是生，绝不能做有悖伦理之事。

那就等着吧，等我也毕业不再是学生，他都不急，我急什么？到那时，幸许我还看不上他了呢！他有什么好的，一点儿也不善解人意……

说笑归说笑，顾唯正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慢慢你们就会知道。而我，当然也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尤其是我的父亲，用他的话说就是拿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所以他必须带上我一起，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人家本来也没规定来几个人，他怎么说人家就会怎么安排。

但公是公，私是私，父亲一向严于恪守，原则上的事，就是我这个宝贝女儿，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所以下了火车，出了车站，我们便被接站的人带上了汽车，一路看着车窗外，任由美景胜色一一从眼前划过，马不停蹄直抵这个叫西方寺的地方。

我不是靠关系进的大学，我的成绩也一向很好，但说实话，没来这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西方寺。江都在历史上一直是佛教胜地，在前朝时寺庙众多，有二十四丛林八大名刹之类的说法，但在诸多名刹的名字里，我没记得见过西方寺这三个字。爱屋及乌，父亲好考古，我从小便耳濡目染，其实对古物也有一定的研究，不能算是孤陋寡闻之人，所以一定是这西方寺的名气不够。

父亲也赞同我的观点，这西方寺的名气确实不够大，在这座以寺庙闻名的城中，它甚至有些微不足道，只是隋时在江边建的避风庵，河上来往的船只，在遇到风雨时会靠到岸边，船客进来躲避。唐贞观年间有人在寺旁挖出三尊佛像，在当时成为奇谈，李世民认为此处为佛门净地西方净土，便赦赐名为“西方禅寺”，这才得名。千年来西方寺虽几经修葺，但也历经数次战火，民国后已残损不堪，直到前些年才有一些僧人入驻。僧人曾向地方官家请愿，希望能拔钱重修，但如今的官家哪里会出这种钱，不从你的香火钱里分一杯羹，就算你走鸿运了。所以，寺庙一直无大修，勉强维持，那个暗室也一直没人发现。

暗室在大殿的下面，大殿是一座长与纵深都有十几公尺的方形建筑，当车在寺外停下，地方人员引领着我们进来时，我仔细观察过。院子很大，但很空，只有这一座大殿，两侧是些简陋的厢房，明显是僧人所住。院子里还有树木、菜园，和一口有凉亭覆盖的水井，僧人应该不超过十个，如今因为发现暗室，寺院已被封禁，所以不知平时香火情况如何，但看起来僧人们尚能生活自如。

不过据说，在发现暗室时，僧人们的意见并不一致，多数人认为不应上报官家，因为官家对他们不闻不问，暗室里有些东西看似古董，也许能换些钱用来扩修寺院。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走漏，要钱的的时候请愿无门，收钱的时候衙门会多的数不清……这些牢骚话还是不提了，总之，寺院属于官家，暗室及其里面的一切自然也都属于官家。

暗室是无意中被发现。大殿里只供着一尊佛，释迦牟尼，相当部分的寺庙都是这样，所以从这一尊佛，无法判断僧人们的派别宗系，这也不重要，我又不是研究佛教的，只是看书经常看到略知一些。地上铺着青石板，看不出任何异常，僧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意外是在释迦牟尼像的下面。

僧人们入寺的时候，大殿里有几根梁柱已经损坏，窗户更是千疮百孔，窗纸早已破烂无存，殿内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唯有释迦牟尼佛像毫发无损，擦拭之后光彩如新，所以在把殿内其它地方修理完善之后，没有人再仔细检查过佛像，也许僧人们都有敬畏之心，对于他们的始祖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直到那天，一名僧人打扫佛像后面，发现佛像底部袈裟褶皱里有处凹槽，把手指伸进去一摸，结果是个机关，座台后面出现一个大洞，当时就把僧人吓傻了。我们就是从这个洞下到暗室的，现在谁都知道，这个洞并没什么可怕的。

佛像整个座台都是石制，不细看都以为是整块石头，其实座台内部一半都是空的，暗藏着机关，而整个后面是块石板，像是一扇门而且与座台融为一体，没有人想到它能活动，而且会有那么巧妙的机关，轻轻一摁，数十斤重的石板就能伸缩自如。洞虽不算大，但一般的胖子都可从容进出，踩着洞里的台阶，就可以下到这个藏在佛像下面的暗室里。其实应该说是藏在大殿下面，因为这个暗室长宽都有近十公尺，整个大殿半数以上的面积下面都是它。

暗室显然是精心修建的，也如同一座大殿一般，要有四五公尺高，如此的高度，让人进入后始终不会觉得压抑。但弥漫着的腐烂味道，无论暗室多大都不会减轻，毕竟空气是不流动的。虽然这味道我经常能闻到，但这一次还是不由地皱着眉头，鼻子也紧绷了起来。

台阶的一侧贴在一面墙壁上，另一侧竟然还有护栏！我已经分不清方向，只记得一些人拿着手电筒，在微弱的光亮指引下，我随着其它人，小心翼翼地数着台阶走下来，数到了三十三。

按每级台阶的高度，这至少应该有六七公尺深，多出来的，我想应该是暗室顶部与大殿底部的夹层厚度。如此大的暗室，对大殿地面的影响会非常大，想保证地面的安全，肯定要有一些特殊的设施。我不是建筑学家，无意对此进行研究，我所关心的，是暗室里的东西，以及为什么要修这样一个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