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低矮的房屋中,男子拼命挣扎,一双手死死攥紧了颈间的麻绳。
一大滩暗红的水洼积在地面,当中横着个像是人的东西,边缘扔在慢慢地向外扩散着。
救命。
扑腾中,他的脚尖一遍又一遍踢到灶台,却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地站上去。
救——救命!
喉管完全为麻绳所勒紧,无论男子再如何振动自己的声带,终究也只能徒劳地发出一阵阵“咯咯”的气音。
就在他支撑不住,双眼开始翻白之时,“碰”的一声巨响,辞旧年、迎新岁的爆竹终于炸起,烟花与铁水的火光接二连三,映亮了神京城的夜空,也彻底淹没了他如蚊呐般细弱的祈求。
——过年了。
天鼎二年,元月十六。
今年这天头怪得很。
晌午那会儿,大太阳还暖烘烘地挂在神京城头顶,临到傍晚,便有一层接一层的乌云叠上来,直教人分不清是这天色是阴沉了还是黑得早了。
小北风打屋檐间卷过,把店铺外悬着的那些彩旗、幌子掀得上下翻飞,便连那一尊尊或香木雕成、或琉璃镶成、或珠子结成的大灯笼,也不禁在这刀子似的风里寒颤起来。
饶是如此,东大街上出来看灯会的人,竟要比往年还多上几分。
徐海榴拢紧外袍,提溜着两包糖酥点心,穿行在熙熙攘攘的游人当中。
她本该是要去酒楼赴一个约的,可迟疑再三,脚下到底还是一拐,径直钻进了街北巷子里头的一家脚店当中。
“嚯,这不是小徐孔目么。”
店主孙老伯站在柜上算账目,见她一副心虚躲藏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怎么,今儿这么大的灯会,不好生游玩一番,反倒来照顾小老儿的生意?”
被抓个正着,徐海榴倒也不甚慌张,反而鞠起笑容,叉著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向老翁作了一揖:“回头,我爹娘若是问起来,还望伯父替晚辈遮掩则个?”
孙老伯知晓她被家里催婚催得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向屋后灶上吆喝声“一碗羊肉面、一碟姜豉辣萝卜”,便重新拨弄起了算盘珠子,再无追问下去的意思。
她多少松了口气,自寻一处僻静位置坐下,等自己那碗羊肉面端上来。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当了一天的值还要在外面消磨时间——家里头有热乎炭火、热乎被窝,还有热乎乎的小肥猫,再温一壶烫烫的米酒,岂不快哉?
可一想到阿娘勒令她今日去跟汪家四郎相亲,徐海榴就头痛得发麻。
也不知老汪婆子突然发的什么瘟,又给她娘灌的什么迷魂汤,楞把一识字儿的文盲吹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叫一个前途无量……罢了,今日先躲在孙老伯这儿,等亥时人定了再回家去。
若阿娘问起来,只消说今日忽有急事要办,拖上几天,先把最近这些趟要紧差事弄完,待回过头时,若没得机会,她便自己做个机会出来,定要跟老汪家断个清楚。
“一碗羊肉面,一碟姜豉辣萝卜,菜都齐了,您慢用!”
跟上菜的伙计点了点头,徐海榴一边合计着之后要如何给娘亲看清汪四郎的真面目,一边拿过纸花儿来擦拭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