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在暗处监视更加有效率一些。破译局的制服在人群中很明显,常装是更加明智的选择;不专业的尾随、明显的纰漏,罗条子看上去像是故意暴露的。他想证明什么?满足他对一切的掌控欲?展示他讨人嫌的权力?还是……
我推开破译室的门。又一个蜷缩的活物映入我的眼帘。他像一个被遗弃的婴儿,裹着灰蓝色的外套,怀中还抱着一块铁色的硬物。
走近一些,我看到他的脸。他是孔寂。
他在破译室睡了一觉。
昨晚我进了他的房间啊!该死,该死,怎么就忘了看一眼他人在不在啊?
他好像听见了声响,睡眼惺忪地从地上爬起来,裹紧他的巨型运动衣,两根过于肥大的袖管把苍白的手臂包得严严实实。
“给你。”他的声音像断了气。他抬起手,将他的录入机举到我眼前,显示屏正对着我。
上面有三行混乱的数字。
我鬼使神差地开始掏存储盘,三下都从手指缝间滑脱。这几行和未完成的P3没有一点关系。之前里面的全部内容在昨天就被全部转运了,不存在遗留信息。这就说明——
这几条信息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我将存储盘手忙脚乱地插入录入机,一边张望着门口有没有人出现。此过程中,孔寂注意到我食指的灼伤,他宽容地朝我眨眨眼,什么也没说。
我来不及细想,从哪里翻出来个公文包,把显示器、我的存储盘及几张草稿纸一股脑扔进去,挎上就走。
从破译室跑到车库,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又是关于我的,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记忆深处有一座小教堂。那还是十年内战的时候,有一群被弹片击中知识分子住在里面,我和几个高中同学负责照顾他们,直到他们痊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知道小教堂还在不在……
车库里很暗。我大汗淋漓,刚把我的铁锈自行车艰难地拖出来,电工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我回头,悚了一跳,车把差点没扶稳。他吹个口哨,转着手里的钥匙:“四眼儿,我捎你一程!”
推拉几轮后,他终于把我扯上车。我们坐上前排,他启动车子,发话了:
“你去教堂干什么?”
“祈祷。”我把文件袋捂得更紧。
他上上下下看我几眼,眼睛定在了我紧搂住的那只文件袋上。
一肚子坏水。他当然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之所以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是因为他一向非常信任我,不相信我会作什么幺蛾。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十分默契。
“坐稳了!”
他拧开摇滚乐的音响,把油门狂踩到底,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如离弦之箭飞梭在公路上,留下一道灰色残影,把车远远甩在后面。
我对他的公路飙车行为不置可否,因为我已经被颠得头晕脑胀。重燃油的味道熏得我流眼泪,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车顶坚硬的救命扶手。一个急转弯,电工的头发抽到我脸上,我的眼镜便不翼而飞。
“不敢想象你是怎么拿到驾照的(你不开慢点会死吗)?”我艰难捯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着擦车而过的车影,“第二个路口左——他妈的,不是现在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