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
他手中折扇在我面前晃了晃,扇面开合,异香扑鼻,粉白樱花和翠绿矮松一闪而过。色彩艳丽得不像中式山水画,倒像是…...
注意到我探寻的目光,他兹啦一声展开折扇,摊在我眼前,颇为得意道:“这是大相国寺淘到的。”
我定睛一看,折扇正中有一白面黑发女子,着红黑相间的和服,身周祥云环绕。扇面撒有金箔,在日光下熠熠生华。
“是日本折扇?”我问。
“你知道?”他眼中一亮,指着扇中女子,道:“这是赫映辉夜姬,传说长于竹林,美貌非凡。后因不肯嫁人,逃到月中。”
“那岂不是要和嫦娥仙子划地而居?”我笑道,心想这月亮还真挤。
“说不定是同住广寒宫,结金兰之契呢。”他也笑。
谈话间,忽一个女使一阵风似地从我们身边跑过,紧接着又是三四人围着一年长婆子着急忙慌地往东边厢房跑去。
“这是怎么了?”赵明诚随手拦住一人问道。
“许娘子,许娘子要生了。”她跑得气喘吁吁,“太夫人和夫人都已在东苑守着了。”
“贞媛妹妹,我们也去。”他收起折扇,随着那名女使大步跑开。
产房中隐隐传来女子压抑的痛呼声,东苑门口已经守着一堆人,不停有侍女端着水盆和汤药跑进跑出。
二从兄赵思诚在内室,被一面锦帘隔着,坐立难安。他屡次想要窥探产房的情况,却又被守在门口的女使请开。
这场生产持续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日薄西山之时,屋内传来一声清啼。随后满头大汗的接生婆抱着一婴孩,急匆匆跑出来,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哎呀,是个女孩儿。”大伯母率先笑开了,“我就知道是个姑娘,名字都想好了。”
“芷蘅,芷蘅。”
女使们打来清水替芷蘅擦洗全身,男子们在院外,女眷们则挤在屋内,挨个看着新降生的孩子。
我个子矮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边缘踮着脚向里望。身后就是产房,四壁贴了稀奇古怪的符纸,海马,和马衔铁,卧榻前垂着纱帐,隐约可见一女子躺卧。
她手臂软软地垂在帐外,似乎仍在昏睡。突然,那女子轻咛一声,只是声响过于轻微,没人听见。
我犹豫片刻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来到床边,她有气无力地对我眨了眨眼。
“是女孩儿,健康又漂亮。”我说。
她虚弱地笑了笑,我见她嘴唇干裂,连忙去桌上端来茶盏,倒了热水,试过水温后,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我的手,一勺一勺喝完整碗温水,才终于有了力气一般,说道:“多谢。”又说:“小娘子有些面生。”
“二从嫂,我是赵贞媛。”我回答。
她轻轻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贞媛妹妹,往后芷蘅若像你这般温柔体贴就好了。”
赵存诚此刻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他还有个娘子,掀开帘子跑到床边,两人手拉手脸贴脸说起了悄悄话。
我很识相地退到父母身边。芷蘅的诞生似乎淡化了方才还有些凝重的气氛,每个人眉眼间都蕴着淡淡的喜气。
又围着老太太道了些吉祥话,才各自回到住处。分给我们的院子紧挨着东苑,院中也有池塘,用石墩围着,池上架着木桥。灯火昏暗,清波倒映月色,十分风雅别致。
“祖母人还怪好的。”我不禁感叹。
然而父亲却不搭话,阴沉着脸走进厢房。
母亲停下,低声道:“往后别在爹爹面前提这个。”
“为何?”我不解。
她摇摇头,沉默地看了眼身后亮起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