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贵族刘渊于并州左国城称王,并州刺史司马腾讨伐,败退。那时,六州蝗灾汹汹、百姓饥馑无粮,草木牛马几乎被吞食殆尽,饿殍满地、白骨蔽野。司马腾将并州两万余户迁往青州乞食求活,这两万余户有没落的士族、有官吏、有游学豪侠,也有失地无产亦无家的流民、商人,在晋将田禋、李恽、薄盛率领下,这群拖家带口、朝不保夕的人一路四处求食,这便是乞活军的前身。”
“我记得那年关西饥馑,流民四奔,死者不计其数。”王老伯说道,众人皆唏嘘不已。
“我听这几日从关东逃难来的流民大兄说,辽西的慕容鲜卑打仗时也吃人昵,他们和羯人一样凶残无道。”有人说道。
“听说慕容鲜卑早已向晋国称藩,这次会不会趁机攻占关中?”有人问。
“我们要听阿姊信里写的,守好武关道。还要在玉山深处多存贮粮食。”桑洛说。
“我看不会,辽西到关中还远着昵,何况中原到处都在杀羯胡,没个一两年估计打不过来。若是蒲洪,或是姚弋仲占了长安,情形或许要比慕容鲜卑来好很多,至少他们都是关西人,乡亲们不用躲。”有人说道。
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魏道濛想着小桑洛说的话,开口问道:“王伯,聚落里现在有多少人丁?粮食、箭矢、铁都够支撑半载麽?”
“近些日子,逃难来的流民倒是不多,但丝织坊一下子多了三百多张嘴,麦子怕是撑不到来年秋收。过了年关,得要多去南边兑点粮食、有备无患。”
“刘大儒,你给吕坞主回封书信,说,‘长安未安,水惘康安’。再言明丝织坊和聚落戍卫,玄微阁也提一句。王伯,大叔大兄、姊姊阿妹。还有甚,说说。”魏道濛说道。
“长安未安,水惘康安。妙。”李叙说道。
众人相顾一笑,就此决定。
天黑时众人散了,魏道濛坐在堂屋的书案旁的交椅上,想着怎样给嵇姞写书信,琢磨到夜半森寒,只写了两句话,却嫌孟浪了,撕了纸,又复写上。
“执手石屋生无愿,缘去巫溪水澹澹。忆亲亲不在、青萍唤微澜,陌上花开时、罗衣胜春寒。”
自从上次亲了嵇姞,魏道濛心里萌生出淡淡的情愫,那种犹怜似爱、又爱又惧、亦师亦侣的不真实,恍如梦莹的感觉,就像他自己折腾了半夜写的:执手石屋、生无它念,心向巫溪、如水微澜,待到春暖花开、送去法箓罗衣。
而小桑洛不同,小桑洛是需要呵护的阿妹、是算半个亲人,他会哄着她、不会过分忤逆她,小桑洛有时候更像他阿娘,她在时魏道濛才觉得心安。
天明,信已托人寄出。
魏道濛在小院中独自练了会剑,嵇姞教的浑吾剑经中的缠斗四招及袭杀五招,他已经招式纯熟、融会贯通了。
接着,他又将玄门养炁诀运行了一周天,自从修练小成后,只是内劲流转自如、真气愈发浑厚,功法却难以寸进,玄门养炁诀要修炼大成不知等到何时。
想到仙师的叮嘱,功法便自然而然吧,他每日只是勤加修练、并不强求。
想着不知甚事,便从木盒中取出罗衣,花了好几刻的功夫,刻画好罗衣法箓。又拿出一件,试了试功效,用素布包裹好,走出小院。
“婶子、大兄,桑洛在家吗?”魏道濛兜兜转转来到桑洛家,问道。
“是小郎主啊,桑洛去武关道的瞭望哨楼了,还得一会才回昵,快进屋。”说话间,魏道濛的‘大舅子’将他拉进了屋,又喊了一句:“阿娘,弄点吃食。”
“阿嫂也在啊,见过阿嫂。”魏道濛以前叫嫂嫂、小嫂嫂的,自订亲后跟着小桑洛改称阿嫂,显得亲热,像一家人。但那声丈母却咋也没喊出口。
“小郎主,口渴不?喝杯米酒。”阿嫂满面灿烂地将一陶盏米酒塞到魏道濛手里。
“表姊给小桑洛留下的衣衫,我送过来。饭就不吃了,大兄。”魏道濛说着,将包袱放下,就准备走。往日给小桑洛送麦、送布、送糖,都说是阿娘让送的,这次游历回来,便改成了阿姊让送的。
终究拗不过桑洛的大兄,就着肉菜吃了两块麦饼,魏道濛正和大兄说着话,小桑洛就穿着包袱里的罗衣走出里屋,说道:“大兄,好看不?”
“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大兄埋怨道。
“这是表姊教的法子练的法箓罗衣,贴身穿的,不是为了好看。”魏道濛笑着说,然后拎起墙角的砍柴刀,作势重重地劈向小桑洛。
一时之间,小桑洛、大兄、阿嫂、婶婶全都惊呆住了,小桑洛更是如石头人般一动不动,吓得面色惨白、魂飞天际。只见砍柴刀碰到小桑洛身子的霎那、就被一股无形的劲道弹开,脱出魏道濛的手飞开。
“看到没,这是法箓罗衣,穿着刀枪不侵、肉身不坏。”魏道濛笑嘻嘻地说到。
“你个瞎怂,又吓唬人?”小桑洛眼泪扑簌[su]的说着,一下子扑进魏道濛怀里,几人方才抹去脸上豆大的汗珠。两人这次玩闹的的确有些过了,魏道濛也是存心让婶婶、大兄知道这衣衫的厉害之处,和他对小桑洛的好。
小桑洛在魏道濛怀里用小拳头捶了他两三下,忽然脸红着推开魏道濛,她还是在自己家里第一次抱着魏道濛,连忙抹了眼泪,说道:“这么宝贝的物事,我不敢穿。”
“自家妻,有甚不敢。再说,也是表姊留给你的嫁礼。”魏道濛说道。
“还是小郎主会疼妻。阿妹,收着吧。”缓过神的阿嫂走到小桑洛身前,说道。
“等表姊再来聚落时,我去求她给丈母也做一件。”魏道濛不要脸的说道,小桑洛臊得满脸飞霞一片,婶婶心下才舒缓下来,闻言,笑颜满面的说道:“不用不用,这稀罕宝贝我可穿不得,就是皇帝陛下也没这物事。”
“阿娘,姊姊可是心灵手巧的仙女、乡亲们都说她好昵,皇帝陛下可比不上她,等她来了,我去求她。”小桑洛依偎在阿娘的身前,红着小脸说道。
自从她们逃难到魏家沟,有吃食、有衣穿,穷苦的流民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哪敢这等奢望。婶婶抚着小桑洛的身子,想着过往、老泪纵横。
魏道濛出门时又叮嘱小桑洛每日外出望楼查看,务必贴身穿着这罗衣。小桑洛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心疼自己,顺从地点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