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了大早,晌午过后,魏道濛就遥遥看见灞水古渡口了。
早上费力地把最后一块胡饼啃完,现在饥肠辘辘。几个商贩在水边渡口旁支起草棚子,大声叫卖着“麦饭、麦饭,升米一碗”、还有“菜饭”、“麦饼”、“橡米粥”、“豆粥”,魏道濛四下扫了一眼,这些用带壳的麦子煮的粗饭如今在魏家沟聚落里流民都很少吃了,但在远处依旧有流民看着麦饭眼馋。
他又看看另一个商贩摆着的马奶酒、米酒、葡萄酒和河东酒,还有旁边的炙肉、羊杂碎汤、烙胡饼、炖鱼,顿时眼神大亮。问了问价,也不知贵贱几何,匆忙解下后背上包裹,扯了七八尺细绢兑了一陶盆杂碎汤和四块胡饼,也没顾及其他,就在摊贩边囫囵地吃食着。
“公子,慢些吃、还有昵!慢些吃,管饱!”商贩老妇笑眯眯的说道,一边细致地打量他,一边给前来问路的莽夫使着眼色,嘴里公子、公子地不断叫着。
“公子,吃食后再来一盏葡萄酒路上饮,心里才美昵。”另一个摊贩唤道。
“公子、公子,尝尝咋这河东酒,香飘十里昵。”一个大叔也促近嚷道。
充耳皆是公子声,魏道濛好不受用,俨然已是豪族大户人家出门游历的少年郎。
他将短剑放置在桌案上,一边回应招呼、一边慢吞吞喝完剩下的杂碎汤,心里饱胀的舒服。又扯了细绢兑了十数块胡饼和满满一竹筒葡萄酒。
这年头,葡萄酒可是稀罕物,他也只饮过一次。也不多想,边走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甘美的酒水。待走到渡口,给船家几枚五铢钱,就此过了灞河。
向西北偏北走了十数里路,天色渐渐乌暗,在他面前,是一条宽约五六里、长约六七十里的灞河河谷地,河谷两侧的山塬并不算高,中间来自玉山的河水宽广清澈。
从东边的骊山向西二三百里的五丈原,多少英雄埋骨于此。
五丈原离此路途稍远,不然,魏道濛一定追思吊念一番。而,秦汉之战的古战场应该就在此处了,看到山塬下几个衣衫褴褛的乞食流民和卧避塬下奄奄待死的十数个流民,感叹乱世,遂又多了几分壮怀充斥胸腔,不经意间回想起《史记》《汉书》的描述:
留侯世家记载,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张良却说商贾之人易见利动心,可以派人以财宝诱惑秦将,并在河谷山原上广布疑兵。果然,秦军反叛,沛公欲接纳。张良说服沛公引兵击秦军,大胜。曹参传记载,“曹参……前攻秦军蓝田南,又夜击其北军,秦军大破。”
沛公取关中之战,是用张良计谋取胜、还是骑兵奇袭获胜?他不得而知。他只知,他是寻觅“微儿表妹”或待嫁表姊、增长见识,他是要拜个名师修炼真气补自身不足。
只是,机缘何其难得。
魏道濛自从和白夫子比斗后已然暗暗有了寻访名师的想法,只是无高人指点、投奔何处他是毫无头绪。一时间胸腔感慨,不由得仿着刘璨的口吻说了句:“沛公用之强、玄德鼓之强,豪杰何庶微末也!“
“公子高论!”河谷右侧矮土塬上一个布衣虬髯汉子伫立瞻顾河谷,附言说道。
“在下只是学舌而已。”魏道濛循声望去,回了一句。
“这关中津辅要冲之地,豪杰不胜枚举,如公子这般心胸透亮之人,当以至交。”布衣虬髯汉子翩然轻跃下土塬,冲着魏道濛一拱手,说道。
布衣虬髯汉子说罢,从一旁马蹄下树丛中快速捡了些干树枝、抱成一捆柴火,走向山塬下林边一处空地,拢起一堆火来,说道:“公子,请~。”
魏道濛看他一副书生装扮、约莫三十岁,中等个头、不胖不瘦,格外注目的是儒雅中自带了几分英爽豪侠之气,他也不作迟疑,走到火堆边放下包袱、盘膝坐下。
布衣虬髯汉子自称赵吉,长安人士,谈吐爽快、不拘小节,言谈多有敬意,两人似是脾胃相投、一时相叙甚欢。
不多时,赵吉慷慨地拿出装着葡萄美酒的铜壶、邀请共饮,魏道濛拿起竹筒,美酒再入竹筒,此时相对痛饮了一大口,更觉全身舒畅,他对赵吉更加倾怀。
火光熠熠、天色乌暗,两人畅聊、喝酒,俨然是清谈名士的做派。
酒至半酣,赵吉突然一喜,立身开怀大笑,十分洒脱地说道:“吾尚有一妹,今年方十九,尚未婚配。生的玲珑剔透、仿若貂蝉再世,身段更是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今见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愿从中牵线、结个亲缘。”
魏道濛心中一阵恍惚,不由地想到小桑洛,又不便明说,只得说道,“在下山野惯了,家无财货、又无见识,配不上兄长家中的美娇小娘子、实在配不上。”
赵吉闻言却不依不饶,拉起他,左右漫天地不停说道、夸自家妹子如何如何,魏道濛借着酒意无奈地权且应下,想着待到长安后寻得机会前去庄上拜会一下,再道明缘由。
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即是淑媛也比不上小桑洛。
次日清早,寒暄数声,赵吉又细细嘱托几句,两人才各自收整行囊。
将要分别之际,赵吉特意牵了一匹母马,伸手将缰绳递给魏道濛,说道:“这是小妹的爱骑,我还要去往蓝田一趟,见公子只身行路,甚为不忍,就代家妹做主,送于公子,权当亲缘的契订之礼,万望公子莫要推辞啊!”
魏道濛昨夜饮酒有些昏沉、又见他说的真切,属实婉拒到不好意思,无奈的应下。他只得取下包袱,将不足三匹细绢当作答谢礼,送给赵吉。
赵吉也不推脱,收了细绢,骑马告别,一骑而去。
魏道濛牵了母马,一踩马镫便想跨骑而上,怎料此母马异常性烈,四蹄蹬蹿不止,左右一颠向前冲了几步前蹄嚯地跃起,魏道濛一不留神摔落马背。
他站起身盯着母马瞅了数息、怅然喟叹一声,只能牵着母马向前继续赶路。
约是走了数里,见一个胡人装扮的女郎骑着一匹骏马噔噔蹬的来到他前不足两丈处,那女郎一勒马缰,跃下马身拦住魏道濛,用一双杀意十足的眸子盯着他。
“盗马小贼,看你往哪里逃!”女郎大声喊道。
“盗马?谁?”魏道濛四下看看,不明所指。
“你瞅啥,就是你,这母马是我的爱骑。”女郎手指魏道濛,大声嚷道。
魏道濛突然整个人蒙圈了,慌忙解释道:“这位小女郎,此马乃是昨夜路遇赵吉兄,作为契订亲礼的馈赠之物,怎么成了你的马?胡乱污人清白!”
“小贼,盗了马,还敢狡辩?”
“怎麽是你的马?别认错了。”
“这就是我的马!”
“看你是个女媛,不与你计较,你就这般胡搅蛮缠?”魏道濛气血一阵翻涌,说道。
“你这小贼,看你相貌堂堂,却如此厚颜无耻,盗马遇到正主,还敢调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