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赶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从羊圈的栅栏边上取下早上打来的雉鸡,竹箭拔出后那鸡还在滴着血。他双手奉上:“官爷,这是小人清晨刚打来的两只山鸡,就送给官爷们尝尝野味吧!”
王官爷接过雉鸡掂了掂,阴冷的目光却仍在羊圈中停留着。男孩心中一紧,目光斜瞟向羊圈一角的茅草堆,那堆茅草因被羊儿啃食拉扯,隐隐透出了里面的青布被面。王官爷推开羊圈的栅栏门,边四下打量边往羊圈中走去。男孩全面紧绷手心冒汗,目光瞟向挂在窗下的柴刀,脚步也慢慢往窗边移动着。
王官爷在羊圈内扫视几圈,走到茅草堆旁,伸手抓住一只大山羊的犄角往外拖,边叫着:“张义、老赵,你俩过来,今儿大伙开开荤!”张义和老赵闻声答应着喜滋滋地跑过来,一人接过雉鸡,一人拉着羊拖着往外走。男孩扑过去抱住那只羊,口中哭喊着:“官爷,这是我家头羊……”王官爷冷哼一声,一脚把男孩踹翻在地:“别不识抬举!改天自己去县衙找李知县要羊钱!”他跟着上司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龙崖县快十天了,天天粗茶淡饭,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他转头问向里长:“你家妇人可会煮羊?”
里长心中暗喜,连声答:“会、会,我家婆娘做饭手艺好的很呢!”这头羊少说得有一百多斤,就算这些官差吃完了肉,还有羊头、羊杂、羊汤、羊皮、羊蹄,也够他们全家再美美地吃上几顿呢。
官差渐渐走远,趴在地上哭嚎的男孩收声翻身坐起,安抚着旁边狂吠的泥鳅,咬牙冷冷瞧着门外。
“阿恒!”屋内传出李山的呼唤声。李恒应声迅速闩上院门进了屋,看着屋里翻乱的柜子、衣被,还有倒在地上的木凳,带着哭腔道:“阿爹,这些狗贼,把大壮抢走了!”本来家中有十二头羊,天天跟着他在山上采药、砍柴,如同自己的玩伴。若不是去年冬天祖母过世,为换那副厚实的杉木棺材,他才舍不得卖掉那四头大羊。大壮如同它的名字,又高又壮,是这群羊的头羊。去年秋里那次在山里遇到了狼,它与泥鳅站在一起,低头亮出尖尖的犄角,与狼对峙了好一阵子都没有退缩,这才给李恒创造了机会射中那头狼,保护了自己那一群的羊妻、羊子们。这回,这些官差把大壮抢走,小百姓哪个敢去县衙找县老爷要钱?李恒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李山爱怜地摸着李恒的头,轻声道:“这不,大花很快也要产崽了,你马上又要多只羊羔了。”
看着男孩神情略缓,李山道:“阿恒,还记得爹跟你说的过刚易折吗?”
李恒沮丧地答:“嗯,是我的错。他们一进门就凶神恶煞的,我心中有气,没在意就躲开了他的一推。”
李山又问:“还有呢?”
李恒抬眼惊疑的望向李山:“阿爹,你在屋里看不见外面,怎么啥都知道?他踢我了一脚,想把我踢得向他下跪,我心中不愿,腰上暗劲一转,就跌坐在一边了。”
李山帮他拍拍棉袄上残留的细土,轻声道:“沉不下心,这不就多受了几下。还疼吗?”
李恒笑着站起身:“阿爹放心,这狗贼的三脚猫功夫,自是伤不了我的。阿爹,我看看那人去。”
李山道:“别大意,这些官差还在里长家,等他们走了,再挪动那人不迟。”
李恒应着来到羊圈,扒开茅草看了看那少年,见他已然睁开了双眼。李恒心中一喜,连忙轻声问道:“喂,你醒了,你是哪里人?为啥受伤的?”
少年眼珠迟钝地转向李恒,目光呆滞。阿恒略等了片刻,不见少年反应,就问:“你是摔坏了脑子,还是哑巴?不对,夜里发烧时还说话来着。”见少年仍无反应,就又问:“你饿了吧?”
这次,他看到少年眼光一动盯着自己,心中暗笑,继续道:“知道饿,还没傻呀。不过,山鸡都喂狗了,咱们只能吃粥了。你在这里安稳等着。”说罢盖好茅草去柴房做饭去了。
李恒煮了一锅面粥,先给李山送过去一碗,又端了一碗来到羊圈。少年半躺在茅草里显是饿得紧了,接过碗毫不客气的张口就喝,却被烫得呲牙咧嘴。李恒忙道:“呆子,你急啥,又没人和你抢!”
忙活了半天吃完早饭,日头已到正午。李恒时不时趴在围墙观察着里长家,看到里长把吃饱喝足的官差们送出了村口,这才到羊圈中把少年挪回屋内。
下晌,李恒放羊回来采了一大把菌菇,从河边叉了几条一拃长的鲫鱼提了回来,舀一勺猪油将鲫鱼煎了,再加上紫苏叶和野姜熬了浓稠的鱼汤为家里两个病人滋补身体。少年一直呆呆怔怔地躺着,时睡时醒,不言不语,有饭就吃,有水就喝。夜里还会发烧,但不如头天烧得那般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