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道:“头伤得不太重,刚才用针扎他手指的时候还会躲,按说快醒了吧,再等等看。咳、咳……”
阿恒赶紧扶着中年汉子走到另一卧房,半躺在床上,端过床头一碗水,坐在床边为他抚胸顺气:“阿爹,喝口水歇会儿吧。”
中年汉子慢慢咽了半碗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轻声说:“不打紧的。阿恒,这少年,你能看出什么来?”
阿恒低头左手拇指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答道:“这个少年该是家境殷实,从小习文习武,功夫该是练的长剑和弓箭。此次受伤,受的是剑伤,从山上跌落折了左腿,头又碰到石块才会昏迷……嗯,差不多就这样了。”
中年汉子盯着阿恒继续发问:“何以见得?”
“从伤处血痂和淤痕来看,他受伤时间约摸在昨夜戌时。他右手虎口、食指内侧茧子粗糙较厚,不是厨子就是长期握剑之人。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有小块薄茧,是握笔处摩擦所致。右手五根手指的第二指节位置都有厚茧,为长期拉弓所磨出的。外衣衣料虽为粗棉布,但里衣却是细绸,肯定家境丰裕。左肩头、左背部二处伤口不长却深,为剑伤。全身多处擦伤和钝伤的淤痕,肯定是从山上滚落下来所伤。”男孩扳着手指如数家珍,说完征询的眼光望向中年汉子。
汉子轻捻短须略一沉吟,微笑轻声道:“七成。”
男孩双眼一亮,赶紧问:“阿爹,我还漏了啥?快给我讲讲!”
汉子:“他们一行人至少是三人,先是遭人暗算,在逃脱时这少年又受了剑伤从山上跌落。”
男孩问:“暗算?阿爹如何得知?”
汉子半躺床上,咽了口唾液压下涌上的咳意,面带忧色的缓缓道:“右大腿那处杂乱的伤痕,你一直认为是尖树枝戳伤的,其实是带倒钩的铁蒺藜所伤,已被人拔出,还敷过了金创药,要不怎地血肉模糊,流血却并不多?还有,里衣的衣料看似平平无奇,但细看却是熟织提花细绸,其织法与蜀锦织法相似,做工针脚细密均实。这料子多为贡品,就算州府的富户也是穿用不起的,这人定是出自官宦富贵人家。”说完,汉子又用拳头掩住嘴唇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男孩一边为汉子捶背,一边惊奇问道:“阿爹,你连衣料也懂这么多啊。阿爹先歇会儿,我给你盛碗粥,再去煎药去。”
汉子摆手:“先给那人喂喂粥,看能不能吃。伤得这么重,能不能活命,还得先捱过今晚再说。”顿了顿又问:“咱家退热的药还有哪些?”
男孩答道:“柴房里还剩了几把去年的车前草、藿香、夏枯草,都焙干了。这些都不值什么钱,不如枸杞、生地又压秤又好卖,镇上药铺都收的少。”
汉子脸上显现疲乏之色,道:“他后半夜肯定会烧得厉害,到时候给他浓浓地煎上一碗灌下去。”说罢,闭上眼睛扬手挥了几下,示意男孩可以出去了。
男孩应声,给汉子拉好被子,放下破旧的草帘,走出汉子卧房。
鸡叫三遍,东方泛白。
山里的空气极其清冽,几只雀儿也叽叽喳喳的围着桃树上下翻飞。男孩推开门而出,张口打着哈欠,将木盆中的污水泼到桃花树下,惊得一树雀儿呼啦啦振翅飞走了。
男孩舒臂伸了个懒腰,手背揉着泛红的双眼。后半夜里,那个少年烧得滚烫,手臂乱挥,脑袋在枕上翻来滚去,口中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只能听的出一会儿叫:“火、火……”一会儿又叫:“飞、飞……”
男孩又是给他喂药,又是擦身,汤药也被少年挥手打翻洒了不少。阿爹起身来看过两次,也咳嗽得躺不平,最后嚼着甘草根才睡了一阵。好在折腾了大半宿,高烧也退了,天擦亮时少年才安稳了沉沉睡去。
男孩抱起柴房的瓦罐打开,粟米还剩薄薄一层,也就刚够再熬一锅稀粥,粗面也不多了。男孩取下挂在门框边的弓,唤着泥鳅出了小院,锁好门朝山里走去,他要去打只野兔给阿爹和少年补补身子,让他们赶紧好起来。
今天运道真不赖,到了松林那边不久便听见雉鸡叫,寻摸过去只见树桠上一只雄雉鸡正在关关叫着向母雉鸡展示羽毛。男孩心中一喜,赶忙从箭篓取出竹箭,张弓“嗖”的一声射去,雄雉鸡落在地上扑棱着翅膀,母雉鸡呆怔片刻赶忙展翅,男孩飞快射出第二箭,母雉鸡便也从空中跌落了下来。
在松林中又转了小半圈,除了一只松鼠也没再发现什么猎物,腹中已是咕咕作响,男孩拎着花花绿绿的雉鸡,泥鳅乖顺的跟在身后,一人一狗欢快地走在山道上,伴着不知名小鸟“唧唧啾啾”的叫声打道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