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倒下之人的遗志,剩下之人的意志,却仍能勇往直前——
能像那样让心变得像钢铁一样的男人——在这种世界里,只有余杰一个人。
是失去他——那么面对迟早来临的死亡,他们就会变成只能恐惧颤抖的猎物。
就连余念都能确信,他们真的会堕落为无意义且无价值的生物。
——永远持续的大战。
那并不是比喻。因为就连大战是何时开始的,都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至今每当人类兴起能称得上是文明的时代,就会像杂草一样遭到消灭——
那是连历史都称不上的,一段口耳相传的悲惨事迹。
而那段口述历史,只是平淡地将永远这个事实教给后代。
天空封闭,地面裂开,没有白天和夜晚,染成血色的世界。
共通的历法已丧失,就连时间的流动也已失去意义。
时代停滞,而更加凶猛的暴力,则是让染满黑灰的天地化为焦土——人类是无力的存在。
只要走出聚落一步,那就等于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就连野生动物,一旦不小心遭遇,等待着的就是死亡。
诸神及其眷属——以至于其他种族,人类只要被目击到,就会即刻毁灭。
只是单纯卷入流弹或余波,那就代表着聚落、都市、文明的灭亡。
……永无休止。
永无休止,永无休止。
永无休止、永无休止、永无休止、永无休止的——死亡与破坏的连续。
余念认为如果真有地狱,那就是这里吧——但是,即使如此,人类仍然活着。
——因为若没有死亡的理由就不能死。
——因为心不认同没有意义就死去。
在那样的世界,却能够保持精神正常的这个事实——还能称得上是正常的吗?
——五年前。
捡到余杰,原本是余念故乡的聚落,因为羽人族和龙族的交战而消失。
大人们不是死亡,就是因绝望而崩溃,他们哭泣呜咽地抵达洞窟。
当人们悲叹不已的时候,那时十三岁的孩子却无视他们,放眼向洞窟看去,说出一句话:
“这里的位置很便利呢,可以用来当下一个聚落。”
在短短数小时前才刚被夺去一切的人们面前,他理所当然似地说出下一个。
只听到怒吼声响起。
——那又能怎样!
——对于那些家伙而言,我们就等于不存在一样。
那是非常正确的论调,让人想不到是从绝望之中发出的哀叹,而少年则是眉毛动也不动一下地回答:“没错,我们不存在——不是等于,而是我们要那么做。”
然后少年说明了那样的手段。
“我们既不存在,也不能存在,因为不存在才不会被发觉——我们要成为亡灵。”
那是比洞窟的黑暗更深沉的黑色眼眸。
“使用一切手段,逃避躲藏,苟延残喘——直到有一天将会有人看到终战为止。”
既然什么也做不到,至少就继承倒下之人的遗志而努力吧。
既然什么也做不到,至少为了后起之人的可能性而努力吧。
“向遗志宣誓,可以跟着我走的人——那就跟上吧。”
——十三岁的小孩。
故乡两度遭到不合理的毁灭,他的话语在洞窟内沉重地回响。
他的眼神就像真正的亡灵,但是却给予失去生存意义的人们——生存的理由和死亡的意义。
余杰年仅十三岁时,接受托付成为超过千人的聚落之长,至今已有五年。
在这五年间的死亡人数是——四十八人。
余念认为那样的人数——少得难以置信。
可是余杰不明白。即使他明白,命令别人送死的责任也重重压在他身上。
四十八名死者——全部都是在远征时丧命。
如果是增加至两千人的聚落,一般光是为了解决粮食问题而割舍,每年的死者就是那个数字的倍数了。
更则说是村里如果被其他种族发现的话,那就会有多达数百、数千名的人类轻易死亡。
维持了五年之久,却仅仅只有四十八人牺牲,这毫无疑问是余杰的功劳。
——所以大家相信余杰。
——所以大家都把性命寄托在他肩上。
但是——大家有时会忘记,然后每当想起又会感到自责,而向余杰感谢或道歉。
玛露妲的道谢也一样——也就是说她也想起了那件事。
——想起死神的镰刀同样也架在余杰的脖子上。
以及他的脖子——攸关他们两千人的性命这件事。
见到余杰从房间出来,余念极力装作没看到他拳头的伤,对他说道:
“余杰好了不起……你很努力,姐姐可以保证喔……”
“——别安慰我了,我要去洗澡了。”
看到眼神依旧黯淡无光的余杰——余念忍不住拥抱他。
已经到了极限。在这样的世界里,要他一直扮演维持两千人精神正常的希望之火——那是不可能的。再这样下去弟弟他……余杰他会崩毁的……
“我说余念啊——”
“……要叫我姐姐呀……什么事?”
“这样的时代——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过去有人说过——没有不会停的雨、没有不破晓的夜晚。
但是有哪个人类最后会看到蓝色的灰尘停止降落呢?
会有人看到被烟尘封闭的天空另一端的太阳吗?
没错,总有一天会结束——应该不会是永远才对,可是……
由人类的主观看来,这场战争让人只能感到……将会永远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