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头骤起:“顺序?”
“人人都觉得,御史台捉拿逆犯是大功一件,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而在群情激奋中他们往往会忽略掉一个细节,”元嘉钰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案件,“我朝律法,御史台纠察弹劾官员、大理寺断案须报刑部审批。遇重大案件时,应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进行三司会审。决狱之权在于刑部,这一点没什么问题。可有一点,决狱之事若大理寺不同意,可上奏皇兄圣裁。抓捕韩自白是刑部动的手,围剿韩家是御史台的人,这桩桩件件都避开了大理寺,皇兄可知为何?”
话至此,皇帝如醍醐灌顶般清醒开来,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因为大理寺卿是朕的人。若大理寺知道韩家逆犯之事,必然你与朕也都知道了。他们是想瞒着朕......”他气恼被人利用,愤然一掌拍桌起身,地下又跪了一片宫侍,只有元嘉钰镇定自若地坐着,元敬淏忽想起什么又疑道,“可朕见过那红鱼玉佩,确然是真。”
“真又如何,若是存心陷害,证据能不做真些?况且,他们笃定皇兄正在气头,断然是不会在意别的证据,更不会听韩家人的辩解。”元嘉钰一针见血道。
被妹妹戳中痛点,皇帝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坐回了位置:“是朕大意了......朕确实被逆犯二字气昏了头脑,按理应该要亲自审问韩自白一番。”
有着皇帝的绝对宠信,元嘉钰直言不讳道:“何止是皇兄,恐怕连大理寺卿都没发现异常,也想跳出来分一杯抓捕逆犯的羹!这么无用的人,皇兄也不必再留着了。”
看到妹妹对朝政有着如此犀利见解,皇帝颇感欣慰,心里多了一层安全感:“这件事你来安排吧,你看人眼光准,找个合适的人顶上吧。”
元嘉钰颔首应下:“臣妹知道了。臣妹会留心大理寺卿人选,只是先不着急替换,毕竟他这个位置,母后也在盯着。对了,皇兄知道韩家长子昨日在宫中因何被软禁吗?那时候御史台可还没有开始围剿韩家。”
“母后那边来报是说他编写乐谱中涉嫌禁曲,大逆不道,因而被母后......”皇帝说着说着自己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不是巧合,对吗?”元嘉钰微微弯唇,将他这份不对劲直接说了出来,“这也恰好说明了御史台和刑部为何瞒着大理寺行动,因为他们都是母后的人。孔相言那个老狐狸,明面上与皇兄示好,装的一副正派清高的模样,背地里却暗自勾结母后......”
“念念,不得无礼。母后......确有不对,但自有她的难处。”皇帝背过身皱了皱眉,他明知道母后在很多方面做事不妥,却又不希望这对母女闹得太僵。
幼时,母后为护他,屡遭先孙皇后刁难陷害,废入冷宫,遭受多重折磨。他看在眼里,更记在心里。因而,即便朝堂上母后的人屡次与自己作对,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能忍。
元嘉钰明白皇兄为何处处忍让母后,她的母后又何尝不是为保太子之位才护的皇兄。她知道这话不能当着皇兄的面捅破,她不忍,气不过道:“母后有什么难处?不过是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在咱们的不痛快上罢了。”
“念念。”皇帝夹在这对互不相让的母女中间实属有心无力。
在宫里横行霸道的元嘉钰只听自己皇兄的话,“知道了,我不说她了。”
皇帝扯开话题,道:“说回正题,念念认为韩家是被诬陷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元嘉钰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此案疑点细微难察,不易被人察觉,就连母后也有可能参与其中,不得不让臣妹怀疑此案真伪。况御史台的证人当年在皇兄登基势头正盛时不指证,反而时隔三年后再指证,其意图也难以捉摸。韩自白的为人,臣妹多少了解些,此人为官清廉,才谋不凡,他若真有野心,便是户部尚书也做得,何至于为官数十载也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巡官。”
“朕不明白,韩自白不过一介五品巡官,扳倒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臣妹暂不清楚,或许是往日过节。可有一点,既然此事牵扯到咱们家母后,还劳动御史台、刑部的一番辛秘,想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元嘉钰起身走至点前,福身表决心道,“请皇兄允臣妹三日时间,臣妹会给皇兄一个满意的答案。”
“朕若不答应,想必你也会偷偷查吧。”皇帝起身将她扶起,看似责备的话中带着几分宠溺。
元嘉钰面一扬:“毕竟能扳倒御史台或刑部的人,臣妹会很乐意效劳。只不过届时,母后的头风估计发作的会更厉害些,皇兄别忘了提前嘱咐太医多为母后抓些进补的名贵药材,咱们家母后只吃贵的。”
最疼爱的妹妹对最敬爱的母后的“战争”又开始了。
皇帝指着妹妹笑叹道:“你呀,真不知道上辈子你和母后到底是谁欠了谁。罢了,你去查吧,不过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勉强。”
“臣妹知道了,皇兄放心,臣妹......”元嘉钰忍不住“咳”了一声,“臣妹会照顾好自己的。”话音未落又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