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不知廉耻!”
紫宸殿内,皇帝正怒斥韩家谋逆,愤摔茶杯。元嘉钰静静地等在殿外,未让内监禀报。
里面声音渐停,御史大夫陶长林出殿后向她行礼,手中未有明旨,她放下心来,否则她是不打算让陶长林此刻回御史台的。随后,她缓缓走进紫宸殿。
皇帝亲赐,她是唯一入宫进殿无需报备之人。
紫宸殿内一片狼藉,水杯茶盏碎了一地,盘龙绣毯上散落了几本奏折。内监宫女们惶恐跪了一片,个个低头不敢喘息。总管太监郑保跟随皇帝多年,熟知主子脾气,跪在一边不敢多言,任凭额间冷汗落下不敢拂去。正紧张间,他余光瞧见元嘉钰进殿,悄悄松了一口气。
靖和公主的话,陛下一向是听得的。
元嘉钰随手捡起地下散落的一本奏章,微微笑道:“皇兄这是怎么了,同谁生这么大的气?”她扫了眼跪地的宫侍,“你们都是死人吗?地上这么乱,还不赶紧打扫干净!”
郑保像得了赦令,这才敢动起身来,赶紧吩咐几名太监将殿内清扫干净。
“念念来了。”皇帝见妹妹进来,怒气顿消大半,缓声吩咐道,“来人,把暖炉、衾毯给靖和公主拿来,再把这些茶点换成靖和公主喜欢的样式。”
念念是元嘉钰的乳名,这世上只有她的皇兄元敬淏会这么叫她,连太后都不会。
元嘉钰浅浅福身谢恩:“多谢皇兄关怀,皇兄是因为户部巡官韩自白被御史台查出私通逆犯而生气的吧?”
“你都知道了......天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皇帝示意烟晚给妹妹倒茶,又拿起一本御史台的折子递给她,自嘲叹气道,“朕到今日才知道手底下竟养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逆贼......念念,你看看,他们是有多猖狂,竟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放走了安论潭,又在朝中悄无声音地潜伏多年。母后早上问起来的时候......朕都觉得惭愧,就连鲁大相公那些老臣话里都带着对朕管理朝堂有失的批判。”
元敬淏的这个皇帝目前很难做,他初登帝位不过三年,根基不牢。现今胤国朝局大致分为两派,太后一派,皇帝一派,少众一派明哲保身两不沾。
太后是皇帝和元嘉钰的生母,先皇在世时曾被先孙皇后多次陷害,又是褫夺贵妃位又是打入冷宫,连身为储君的亲生儿子都差点被废。在二十余年勾心斗角的宫斗中,实感权利的好处。认定只要权利在手,谁也不敢再轻视她。以至于她成为太后起,开始提拔母家兄侄,为掌握朝局实权和话语权大力培养心腹。
那些老臣本来对未封遗诏且先皇有意废除储君之位的元敬淏心怀不满,认为曾患有痴病的元敬淏作为皇帝多有不足,时常抨击他的朝政,太后也因此将这些老臣轻易笼络到手,操控朝局。
先皇在世时,先孙皇后膝下唯有两个女儿,为保后位稳固,抢了湘美人之子三皇子元敬康做养子,并加害有子的张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太后为防止儿子被先孙皇后下毒手,让年幼的元敬淏装傻扮痴躲过先孙皇后残害,隐瞒众人连女儿元嘉钰也未曾告知。那时,宫里的公主和皇子们经常欺负扮痴傻的元敬淏,只有元嘉钰拼命守护哥哥,替他偷偷教训欺辱之人。久而久之,这种嫡亲血脉相连建起来的深厚亲情,无人能及。
至于太后争权,皇帝怜母后从前不易,很多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兄有什么可惭愧的?”元嘉钰拿着奏折看了两眼,不以为然地举起奏折对皇兄道,“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捅出来的。”
皇帝听她话里有话,问她:“......念念是查到什么了吗?”
元嘉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皇兄不觉得奇怪吗?韩自白是五品官员,我朝律法,凡审查七品官员应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进行三司会审,缺一不可。”
皇帝点点头:“是如此,御史台的奏折里表明三司皆以过目,均未提出异样。”
“据臣妹所知,韩家逆犯罪名是由证人向御史台告发后,御史台秘密联合刑部抓捕韩自白,在宫中软禁韩奇安,随后派兵围剿韩府,三司会审后禀告皇兄。”
“这是正常流程,并无不妥。”
“是,流程对了,”元嘉钰眼眉一挑,犀利道,“可顺序错了。”